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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君(45)

作者:麦客 时间:2021-11-17 10:41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小弟就是一粗人,不及沈公见识高远。上回着人送去一张条案,恭贺沈公新任之喜,却不知怎么给退回来了。小弟后来一想,这粗人的喜好,到底是比不了圣人雅士,偏爱那阳春白雪。小弟呢,也就不以鄙人之心度雅士之好了,沈公若有什么兴趣爱好,还请直言告诉小弟,免得小弟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此人确是一副五大三粗的身材,浓眉倒竖飞出鬓角,很是粗犷。一席话不着四六,听得沈育满头雾水,再看沈矜,依旧是古井无波,淡淡笑道:“雅士不敢当,喜好谈不上。独贪清闲尔。”
  单光义便哈哈大笑:“这个好这个好,小弟也甚爱清闲!闲下来便想喝酒,一日不喝,浑身发痒。沈公哪日赏脸,小弟请您喝一盅?”
  面子上,倒从未为难过沈矜,然而此人身后评说,实在臭不可当。只沈育偶尔听来的一些闲言碎语,便有好几种说法。一者说他一顿饭能吃掉三十头牛、二十头猪,且只吃牛的蹄筋、猪的脑花,抛弃的肉食堆砌在一起能腐烂出直径以里计的天坑。二者说他性轻浮,荤素不忌,常勾搭调戏良家妇女,做父母的、甚至丈夫都是敢怒不敢言。
  沈育说给沈矜听,沈矜却说:“谣言尔,曾不见官民告状。”
  沈育却心道未必。沈矜只知道儿子状告过牛禄豢养恶犬,很快廷尉就处决群狗作为回应,却不知牛禄与仇千里恶行种种,官民俱心知肚明,却都无可奈何。作恶多端而不得报应的人何其之多,只是不叫人瞧见,譬如半年不见北风,一刮起来便万木凋零。
  东市酒肆,沈育与穆济河两人常去打牙祭,轮流请客,照顾丁蔻的生意。
  这姐确实行。客人里不缺莽夫粗汉,毋宁说,正是粗犷的男人,尤其对苗条婉约的女人有兴趣。然而丁蔻不温不火的脾气,有时倒也叫人把她当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出尘之莲,并不多为难。
  多为难的,难免被她一坛子酒倒扣脑门,洗得浑身一个激灵,或者一拳砸歪了脸。干粗活的女人,力气都不小。
  某天起,再没见到丁蔻。
  店小二说:“您二位没来那天,有位贵人来吃酒,很喜欢丁姐。”
  穆济河一语成谶。
  丁家,大门已多日不曾开启。丁蔻半步不踏出家门,似乎借此躲避与那贵人碰面的机会。
  晏然也是从沈育口中得知这消息,他还正疑惑怎么不见丁蔻串门。料想丁蔻快瓮尽杯干,三人上门送些吃喝。
  “那客人是谁?惹不起么?”晏然问。
  闭户几日,丁蔻看上去反而精神了许多。她也不知道那人姓名,只记得长相:“是个武夫吧,挺魁梧的。唔,眉毛像两把苕帚,倒着插,快飞上天了。”
  “…………”
  作为三人中唯一见过单光义的,沈育登时心情一言难尽。
  沾上什么不好?踩了粪可以洗鞋,溅了泥可以换新衣,惹了单光义,那可是一身腥甩都甩不掉。
  晏然也惶恐起来,唯有丁蔻与穆济河很平静,可能并未听过单光义的恶名,可能听过也无所畏惧。
  好在也不能确定真是单光义本人,若是他看上了谁,还能容人躲在家中?
  晏然便建议丁蔻再躲几日,静观其变。
  “躲不过去,换个活计也无妨。”穆济河说。
  “换去做什么?”丁蔻反问,“还去当花魁娘子?”
  沈育便说:“天凉了,欢迎你来我们书院打扫落叶。”
  儿子总玩外跑,沈矜也不满意,沈家代代是足不出户的文弱书生,唯独到了沈育,大门二门关他不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整日不着家。沈母道:“你给他找点事做,不就关在家里了?”
  沈矜大受启发,果然给沈育找了件差事,便是给山里快饿死的董贤先生送个炊妇过去。
  沈家做饭的有三人,沈矜一面挑选,一面被沈母唠叨:“教你找点事情留他在家做,你偏又把他派出去,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马车已备好,沈育扶老人家上车,见她腿脚不甚灵便,心中忍不住嘀咕,住进山里去也不知是谁照顾谁。
  出城时经过濯井坊,见一队家兵打扮的人正往里走,沈育晃过一眼,忽然警铃大作。
  他勒停马车,抬高斗笠,隐约看见领头那人背影高大。
  丁家门前砸门的只有一人。他砸得越起劲,街坊邻里越是门户紧闭。
  “开门!人死哪儿去了?!”
  一声闷响,那人摔倒在地,被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沈育一计手刀劈晕。
  柴门开了,迎头落下一柄又宽又厚的重剑,被沈育以马鞭架住。
  “是我!”
  重剑后露出穆济河的脸,他看清是沈育,收了剑势。
  “我看见单光义在来的路上!”沈育道,“她人呢?”
  “还在家里。”
  两人重新架好柴门,匆匆回屋,丁蔻与晏然正吃午饭。
  “单光义来了。”沈育言简意赅。
  晏然的筷子掉到地上。
  丁蔻面不改色,理理下裙,站起来准备出门。被穆济河拽住手臂。
  “你做什么?现在出去马上就撞上单光义!”
  丁蔻说:“沈公子那日说起可能是他,我就想错不了,大约是逃不掉了。你们或许不清楚,我们做女人的哪个不晓得,送进单府的姑娘就没有能完整出来的。红烛罩,阎王道,那人会玩得很,手段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这一天没想到来的这样急,好像舍不得叫我多在世上快活一日。”
  沈育闭上眼,眼前立刻是北寺狱里仇千里那可怖的死相。
  晏然叫道:“不想去就不去!他是什么官?还能强人所难!”
  丁蔻却清醒得很:“他是什么官不打紧,他身后那位封在蠡吾的万户侯,我们下里巴人都叫千岁爷。汝阳天高皇帝远,万岁爷管不了,头上顶的是千岁爷的天。”
  闻言,穆济河便发笑,他生得眉尖眼细,笑起来一副轻佻高傲的神色。
  “看你对付那些酒后狂徒,颇有胆色,想不到眼下也这般畏手畏脚。叫我做你这样胆小之人的小弟,岂不是委屈我了?”
  丁蔻也笑:“诸君将来都是坐文琦之席、穿绫纨之衣的官老爷,何必在这死了也无人垂问的偏僻巷子里鸡蛋碰石头?再者说,我就这么一处容膝斋,出门就是单光义,还能逃到哪里去?”
  这时候前院砸门声又起,兼之几句轻浮的吆喝。
  三人一时答不出来。
  丁蔻便提裙行了一礼,算是答谢此前的照顾,转身往门前去。她的黄花布鞋踩在飞石径,野草丛生,泥污遍地,鞋面纤尘不染。
  “酒肆的蔻娘可是住在此处?请开门相见,一慰相思之情啊。世上事唯美人与酒,二者得其一便足感欣慰,岂料世上还有美人沽酒,秀色醉人!实在是叫人勃/起难眠,寤寐思春……”
  门开了,布衣美人坦然以对,面前果然是那张粗犷飞眉的大脸。
  “蔻娘……”
  话音未落,忽然一鞭子劈风而至,迎面抽得单光义飞出柴门。猝不及防,家臣们惊呆了。
  “大人!”
  “哎……”丁蔻被扯得退进门里,柴门砰地关上。一看动手的人,不是沈育又是谁,袖子扯掉一半,另一半蒙在脸上。
  “沈……”
  “不是姓沈的,”沈育蒙了脸,声音里带着笑意,“是侠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姑娘可要仔细了,叫错了名字,害哥几个鸡蛋碰了石头,将来官都没得做。”穆济河吊儿郎当地说。他与晏然也扯了袖子蒙上脸,实在不像那么回事,叫丁蔻哭笑不得。
  “可我又能逃到哪儿去?”
  “我想起一个地方,”沈育说,“我送你去。”


第37章 林深处
  “你看你,这么快开门,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本来可以把单光义诳进来,迂回一下。”穆济河道。
  外面又开始吵闹与叫骂。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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