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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夫(8)

作者:易人北 时间:2017-08-24 16:35 标签:强强 经典 破镜重圆 虐文


是吗?马夫从窗前离开,不由自主地贴近墙壁。 

可惜,陆奉天什麽都没有回答。 

隔了一会儿,只听刘婶接著说: 

“小少爷,您不要觉得老身多嘴,当时您还年少,周围也没什麽能让您选择的人,您和那马夫搅在一起,我也不好说什麽。可是您为什麽现在还要和他在一起?老身实在看不出那马夫到底有什麽地方好。您为什麽就舍不得把他丢下呢?您可知道老身去找他让他离开您,他竟然说如果老身给他一万两银子他就离开!像这种施恩望报的人,您留他下来做什麽?”刘婶显得很激动。 

“一万两?他要的还真是不多。”听声音,陆奉天像是在笑。 

算你小子还有良心!呵呵。 

“就算他是最廉价的那种,我睡了他那麽长时间,差不多也要这个数吧。” 

笑容在脸上固定住。 

“小少爷……”刘婶似乎在叹息,“您不会说您留他下来,是因为迷恋他的身子吧?这、这简直就是笑话!” 

“呵呵,我也觉得这是个笑话。这几年,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男人,在军营那两年,就是再漂亮再清秀的男子我也没碰过。可是……”奉天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不明白,那幅身子到底有什麽好,他人长得又不好看……” 

又是沈默,半晌,陆奉天轻咳了一声,打破寂静: 

“刘婶,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麽。你放心,我知道什麽对我是最重要的。那马夫,我对他也就是床第间的兴趣而已。而且,我也差不多厌了,过阵子就让人把他送走。” 

……小子,就算你要让刘婶安心,也说的太狠一点了吧。哈哈,千万别告诉我你这是心里话啊!小心老子把你打得满地爬,哈哈哈……! 

“小少爷,如果您真这麽想,那是最好。就怕您也只是敷衍老身,以後照样和那马夫暗渡陈仓。这事儿,老身知道也就罢了,就怕卞小姐查到风声,到时候小少爷是没什麽,但那马夫大概就要倒大霉了!”刘婶的话语中透露出些什麽。 

“哦?看来刘婶你跟青仪处得很好嘛。你是不是瞒著我做了不少事啊?”陆奉天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冰寒。 

“小少爷,您说笑了,老身能瞒著您做什麽事情。” 

“哼,刘婶,不要以为我不过问,就认为我什麽都不知道!我虽不管你和青仪如何互通消息,但你也要记住,不要去做一些惹我不开心的事。” 

“小少爷,您喝醉了……” 

“酒意是有几分,但还没到喝醉的地步。话已到此,我们不妨摊开来说。你说你没瞒著我做过什麽,那麽我问你,上次我去接你回来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什麽?” 

“我……” 

“你说马夫在我离开的时候也离开了,把你一个人留在府中受罪。结果呢,当天下午杜知府前来拜访我时告诉了我一件事。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麽事吗?” 

“小少爷……我真的是为您好……,才那样说的。”刘婶的声音在颤抖。 

“为我好吗……,对,我明白你是为我的锦绣前程在著想。就像那人同样为我好,为了不让我被海捕公文所累不惜替我顶罪在牢中坐了三年一样!” 

“小少爷,您既然都知道,为什麽……” 

“为什麽不管他任他在牢里多呆了半年吗?……因为我那时正和卞青仪论及婚嫁,不想让那人搀和进来。哈,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心中觉得对不起一个人吧……” 

刀呢?刀在哪里?谁给我一把刀…… 

“你回来後,让邱卫去给那人送信送银两的事我亦一清二楚。我不想过问,只是因为你那样做也符合了我当时的心思,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没想到那人竟会入京寻我。” 

……他竟然都知道!两条腿像是忽然没了力气,软软的,马夫抱著头跪坐了下来。他现在知道天塌下来是什麽感觉了。周围黑不隆冬的,声音变得遥远,脖子像被谁掐住一样,明明是气喘不过来,为什麽痛的却是胸口呢? 

很想问问他,你是不是并不想见到我? 

忽然觉得从前所做的一切都很可笑!自以为牺牲、自以为奉献的做了那麽多,心想那人纵然不会爱得他死去活来,最起码也会对他感恩戴德吧?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让他报恩,因为在他心中小四子是自己人,他对他付出的是爱情、是亲情,不是望他报答的恩情。想起小四子对他的笑脸,想起小四子对他的依赖,想起小四子与他斯磨时的温言软语…… 

突然很想冲出去,冲出去抓住他的领子大吼:你他娘的到底是以什麽样的心情明知老子为你坐牢,却任由老子在那猪栏里烂死的!你他奶奶的是怎麽狠心做到对你小子掏心掏肺的老子不闻不问的! 

陆弃陆奉天!你够狠!不愧是头狼崽子!你吃老子的肉、喝老子的血还不够,竟然还敢把老子的心拖出来啃! 

刘婶听了陆奉天的话,像是安心了,声音也变得正常了许多,“小少爷,您了解老身的苦心就好。我也知道您不是个糊涂人,不过既然您当时已经准备放弃那马夫,为什麽现在又把他带回来?” 

是呀,为什麽?我也想知道。如果那时候你没有把我带回来,就算之後知道实情,我大概最多也不过是骂你几句、朝你吐口痰,然後自认倒霉的拍拍屁股走路吧。为什麽要把我带过来呢……,为什麽要跟我说让我等你一年……,为什麽要在我耳边告诉我,你要和我在边疆过一辈子呢…… 

你对我说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我便当作今天什麽都没听见,假装什麽都不知道的拎起包袱到边疆去等你。小四子,算我求你…… 

“刘婶,你不会忘了我的功夫是谁教的吧?” 

“啊,您真的是想报恩……” 

“如果只是报恩,我只要让人送他银钱宝物就可,不会把他直接带回来。”陆奉天否定了刘婶的猜测。 

“那您是……” 

“我看到他和李诚兴在一起。” 

“李诚兴?那个老和您作对的人?扬威大将军的儿子?马夫怎麽会和他在一起……” 

“对!就是他。那个什麽都比我强,却唯独武功胜不过我的人。其实,撇开家世不谈,无论人缘还是布阵作战,李诚兴都要比我更有资格成为护国将军。但是,他武功不如我,不能像我一样深入敌营杀敌无数,也无法在公开的格斗赛上打赢我,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他就比我弱了一筹。但如果他一旦武学超过我,他必将成为我向上攀爬的最大阻力!”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刘婶的声音似乎有点心寒。 

马夫也是。 

“马夫虽然失去功力,但他并没有忘记他的武学。我也不相信他真的没有练那本秘籍上的东西。他一入京,没有来找我反而和李诚兴混在一起,这让我不得不担心。瞧他和李诚兴关系甚好,像是很喜欢李的样子,我猜他既然能让男人的我睡他,难保不会移情到李身上。到时候两人好起来,加上他很有可能因为你的行为迁怒於我,便很有可能教给李秘籍上的武学,甚至传他破解我功夫的法子。你别看他只是个毫不起眼的穷马夫,他交给我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更别提那本秘籍上的了。三年前参加武试时,江湖上那些自诩名门、家学渊源的考生,不管是少林还是天山的学徒,根本没人能在我手下走过一百招。只有那李诚兴硬是跟我过了一百二十招。所以,我一看他和李诚兴在一起,权衡利害就把他带回府来了。” 

马夫已经什麽都不想听了,想站起来,却怎麽都站不起来。 

“原来如此……,小少爷就是小少爷,想的要比我这个妇道人家周全多了。”刘婶似乎完全安下心来。“您说您要把他送走,……他会愿意吗?” 

“嗯,这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我把他送到边疆小城,这样他也不可能再见到李诚兴。我放心,卞府那边大概也不会再有问题。所以,刘婶,以後你就不要再随便插手我的事了。” 

“是,小少爷。是老身头发长见识短胡乱猜测。可是,呵呵……小少爷,您也不能怪我会误会,这段日子您老是歇在那马夫的屋里,老身这才会担心您会不会因为这马夫放弃您的前程哪。” 

“不会的,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任何东西!”听声音,陆奉天像是站起了身。 

“老身明白。小少爷,恕老身怕冷不送您了,您今夜喝了不少还请慢走。” 

“嗯。” 

门被打开,有节奏的却很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大概是去找我了吧,嘴边深深露出一对括弧的男人也慢慢站起身。扶著墙壁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外面传来了更鼓声,二更到了,第一班的家丁开始在府中巡夜。 

 

回到屋里,陆奉天果然已经在那里等他。问他去哪里了,马夫回答去後院和下人们热闹了。 

一番云雨後,两个人盖著一床被子,马夫把额头抵在那人的心脏上,低声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告诉我。” 

“嗯。”声音像是从梦乡飘出来的。 

“你……对我有情吗?” 

“有。”毫不犹豫的回答。 

“卞青仪和我,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 

“……,你不是说只问一句?”男人像是有点清醒了。 

隔了好一会儿,马夫才缓缓开口:“给我说几句好听的吧。” 

“什麽好听的?这麽大把年纪了还要人哄你啊。”男人笑得胸膛一阵震动。 

“年纪大了更要人哄的,等你到我这把年纪你就明白了。哄我吧,假的也成。”马夫闭上眼。手臂揽上那人的腰。 

“你怎麽了?” 

“你知道吗,我是大年三十晚上生的。过了今夜,我正好二十六岁。说吧,我想听。” 

“二十六岁啊,真的好老。哈哈!说啥好呢,嗯……让我想想,”男人的手在怀中人最为有肉的地方摸著。 

“……你很丑,还很老,又是个带著马粪味的臭男人,可因为你这个部位生的好,在床上的时候你也敢浪敢叫,让我觉得你比那个大仪公主还有魅力。” 

“你就想到这些……” 

“嘿嘿,这个你不爱听啊?那我换别的,嗯……我心底有个人,长得虽然不好看、也不能给我带来什麽好处,但我还是一直都想著他。他对我的好,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不想看他对别人好,因为我会担心、会生气。他很懂事,就算知道我有了个名义上的大老婆,他也心甘情愿做我地下的小老婆。我说要带他到边疆过苦日子,他也答应了。不过这个人骂起人来特难听,还喜欢动手揍人,动不动就用铁砂掌打我的肚子打我的背,打得我只好乖乖地操他一次又一次!这样他就老实了。” 

“……你是头狼崽子!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头狼崽子……我是那个把狼养大的笨蛋!” 

“你哭啥?二十六岁的老男人还哭著这样,你也不怕羞得慌!好了好了,别哭了,睡吧……” 

马夫的额头抵在男人的心脏上,哭了一晚上。 

十五天,马夫掰著手指一日一日的过。每天每夜,想著法子和那人粘在一起。这十五天,不管那人在床上有什麽无理要求,他都努力做到,做不到的也尽力去做到。乐的那人甚至答应他不去陪他的未婚妻而带著他在京城玩了一圈。十五天内,刘婶看到他,都是脸上带笑的。 

十五天终於过去了,马夫在陆奉天的怀里迎来了十六日的早晨。 

马夫收拾了行李,把行李放入备好的马车中。转身走到出来送行的陆奉天和刘婶面前。 

“陆爷,陆老夫人,这段时间承蒙关照了,小的感激不尽,还请受小的一拜!”马夫拱手一揖到地。 

陆奉天、刘婶相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奇。 

抬起身,两眼正视陆奉天,“陆爷,您也知道我差不多是个废人了,以後离了您我也还要过日子,所以咱们算算账吧。” 

顿了一顿,不给对面二人开口的机会,马夫说道:“我给你打下武功基础,按外面的武馆收价是三百两;我送你一本秘籍,就收您两千两;我为您解药性一次,那次差点要了我的命又是小的第一次,就麻烦爷请给个三千两;後来爷又来玩过小的几次,按窑子里一般窑姐的价,就统收您二百两;” 

“马……” 

“爷,我还没算完呢,不会算您贵的,您放心!我传您十年功力,一年五百两我收您五千两不算贵吧?我为您判盗银千两坐牢三年,您付我一千两即可;後来,爷把我招去贵府供您消遣,到今日为止刚好五个月。”摸摸脸,马夫笑,“我现在年纪大了、人也比年轻时更丑,不敢算您贵,就按窑子里最廉价的那种来算好了,一次两钱银子,爷龙马精神小的也弄不清您到底玩了多少次,看在小的最後这十五天侍候爷舒爽的份上,就请爷给个整数,一百两好了。前後七七八八一算,总共是纹银一万一千六百两,无论是官银还是银票都行。望陆爷和陆老夫人赏赐。” 

马夫略弯著腰,笑得很谦卑,笑的嘴边的括弧深深的、眼角挤出两条皱纹。 

陆奉天看著他,眼光深邃。 

“刘婶,你去账房支一万一千六百两银票来。立刻!” 

“谢谢陆爷。”马夫拱手。 

刘婶看看马夫,默默的转身离开。 

“我想你大概是不会去边疆了,你要去哪里?”陆奉天负手问。 

“回陆爷的话,小的大概还是做老本行,给人养养马啥的。” 

“不是有一万两了吗,何必还要找活做!” 

马夫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回禀陆爷,那一万两小的准备用来养老。现在趁还能动多攒一点。陆爷您也知道,像小的这样年纪大、长得丑、又坐过牢、还是给人玩剩的兔二爷,是不指望找媳妇的了,将来老了,就用这钱买个孝子给自己送送终哭哭灵。呵呵。”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啊!您是说小的为什麽不去边疆?呵呵,陆爷,您自己十五天前都说了您对小的不是已经厌了吗?我心想就算我过去,您也不知什麽时候过来一趟。想想自己年纪也大了,老是撅著屁股给人玩也不是回事,再过几年自己这张脸大概自己都会看著恶心,更别提您了。倒了您的胃口,小的也过意不去啊!呵呵。”马夫笑著直搓手。 

“十五天前吗……原来如此……”陆奉天点点头,忽然开口道:“你恨我?” 

“恨!当然恨!可是恨有什麽用?想想如果我一辈子做个马夫,到死大概也赚不到一万两银子。不错啦,只不过把心掏出来给人踩两脚就能拿到一万两,我马夫也算赚了!而且从陆爷您身上我也弄明白件事。” 

陆奉天看他。 

“我明白了这人世间的人心分两种。有钱有权、有地位、有学识、好相貌的人的心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至於地位低下、无钱无势、长相又丑的人的心是最不值钱的,随时都会给人抛弃,您看见没有?地下被人踩著走的差不多都是这种人的心脏。我原来一直以为人心是一样贵贱,直到被人踩了才明白。” 

马夫说完,刘婶刚好也把银票送来。 

接过银票揣进怀中,马夫抬头看看天,心想今天的雪真大。转回头,发现陆奉天已经走进将军府,刘婶跟在其身後,一步一个坑的向府门走去。 

啧!不愧是狠心的狼崽子,连句话都不留。 

马夫拍拍身上的积雪,坐上车辕,两手一抖缰绳,轻喝道:“!儿驾──!” 

马车缓缓的在茫茫大雪中消失了身影。 

 

大雪天,又是年节,出了京城,道路上已经看不到人踪。抖抖斗篷上的积雪,马夫放缓了车速。约十米开外的雪路上,一条黑色的矫健身影醒目地矗立在茫茫的天地中,肩上有一些银白,想必已经等他一段时间了。 

 

 

马匹打著响鼻喷著热气停下脚步,马夫坐在车辕上默视前方。对面的人也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马车留下的辙印渐渐的被雪覆盖,那人肩头的积雪也越来越多,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受不住冷的马夫先开了口。 

“这位爷,您挡住我的路了。” 

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唉,陆小爷陆大将军,大冷天的您不在家待著,跑出来做啥呀?”故意大声地叹息,马夫摘下斗篷的帽子挑起眉毛痞痞地问道。 

“爷,该不会是您心疼那一万两银子吧?咳,我发誓,刚才的银两绝对没有算你多!那可是地地道道的良心价!还是……”摸摸下巴,眯起眼睛瞄啊瞄,“…您对小的还有兴趣?想叫我回去继续服侍您?没问题,老顾客了,要是您现在就忍不住,就在这马车里也凑合!两钱银子一次,童叟无欺。爷,您看,我给您摆个什麽姿势好?” 轻挥手中马鞭,男人的嘴角泄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黑衣人的目光落到地上,那神色看来竟也有三分难过。 

马夫嘴角的笑意更深,“陆爷,何必做出这种表情?早上离开时一下没想到,一路行来这才明白,那天你其实根本就知道我在茶房偷听吧!我就想,你早上怎麽不是很惊讶,像是早知道我会做出些什麽的样子呢。怎麽样,看了我这个兔二爷十五天笑话,是不是很愉快?陆将军,您知不知道您很会作践人?” 

黑衣人紧紧地抿住削薄的嘴唇,一言不发。 

“你奇怪我是怎麽知道的是不是?哈,你忘了,我怎麽说也跟你生活了六年哪!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你的功力是我传的,你他娘的童贞也还是老子帮你破的,你那些花花肠子什麽时候瞒得过我?我这几个月是瞎了眼睛、聋了耳朵,才会什麽都没反应过来!哼,你那天虽有醉意,可眼神却是清醒的。回去的时候,你的脚步声可是一点都不紊乱。而且凭你的功力,你会听不出来隔壁有人?我和你生活这麽长时间,你会听不出我的脚步声?” 

马夫咽口唾沫,脸上的笑容已经保持不住。 

“陆奉天,你故意说出你本不想说给刘婶听的实情,无非是想让我死心,自动离开你吧?我知道,你开不了口!你无法真地对我做到绝情,否则,我早就死了不止一次!你这次赶上来是来做什麽的?你後悔了?害怕了?害怕我报复你?害怕我把秘籍上的功夫真的传给你的对头?……你是来杀我的吧。” 

久久,黑色披风黑色紧身裘袄的黑衣人终於张开口:“是。” 

紧接著,“但有一点你猜错了,那天我虽然知道廊外和茶房里有人,但我以为茶房里的是备茶的丫环,直到我转回去找那个丫环准备封口,却发现你从茶房里出来。” 

“然後你就假装什麽都不知道的走回我的院子等我回来对吗!哈!陆爷,您那晚是以什麽心情来抱我的呀!你怎麽能把那些话说得出口!你怎麽能睡得著觉!哈哈哈…… 我他娘的是个蠢蛋!你那时候听我求你让你说好听的话、听一个大男人在你怀里哭,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是不是?!……哈哈!我也觉得很好笑,我他娘的也觉得好笑的要命!哈哈哈……”马车上的人疯狂大笑,笑得东倒西歪。 

唰的直起马鞭,马夫指著陆奉天凄声厉问:“小四子,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心是不是肉做的?你怎麽忍心那样对我?你对陆家人还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我呢?你把我当什麽了?拉完磨就宰的蠢驴?利用完了,一脚踢开还不够,还要追上来补我一刀?你!你!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你他娘的狼心狗肺!你、你…他娘的…!……可为什麽这样的你……我还喜欢?为什麽……为什麽我要这麽作践自己……,为什麽呀……呜……”男人捂著胸口,痛哭失声。 

年轻、英挺、俊伟的陆奉天略微狭长却深邃的双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光芒,可那也只是一闪而过。 

陆奉天踏前一步,肩上的积雪扑簌簌的落下。 

“马大哥,你从小对我的恩情,我从未忘过。如果你答应我,从此海角天涯再不来京城,忘掉我们的过往,忘记我这个人,我再付你一万两银子,你去好好过日子吧。从此,你我後会无期。” 

抬起脸,随手抹一把脸上的眼泪和雪花,马夫边哭边笑著说道:“如果我不呢?如果我说我要纠缠你一辈子、要让你永远记住我呢?你是不是就要……呵呵……”做了个斩头的手势,马夫笑得眼睛都不看见了,倒是眼角的泪滴怎麽擦都擦不完。 

陆奉天似乎有点急了,表情也不再漠然,像是在怨年纪明明比他大很多的男人怎麽这麽看不清现实,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他也并不是真的忘恩负义,但是他有他的计划、他有他的目标,他的似锦前程,他人人称羡的如花美眷,都是面前这人无法带给他的。他从小一直期望、追求的未来里就从没有把这个人放进去过。该散的时候就散,他付他银子偿还他的恩情,清清楚楚一干二净。可为什麽眼前的人要这麽纠缠不清?难道只是上过床就让他真得这麽放不开吗?那些床第之语有谁当真过?这三年和他上过床的人多著呢,哪一个女人也没有面前这个男人这麽死心眼! 

“你纠缠我有什麽用,我即将娶京城第一美女为妻,你以为我还会再碰你?马夫,我并不喜欢男人,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话吗,我说那都是年少轻狂,过去的我并不想在继续。我承认,你的肉体让我欢愉、甚至让我沈迷过,但就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把你留下!我要的是美丽的妻子,可以为我脸上添光、可以给我带来权势、可以为我生儿育女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像你这样的马夫。” 

直标标的看著离自己五步开外,面带泪痕一脸怔然的男子,陆奉天继续张开那张削薄的唇: 

“是,你感情浓厚对我真情实意,这确实让当初的我得到不少抚慰。可如今,同样的感情,我的未婚妻子青仪也能给我,而她的小女儿态更让我喜欢。你问过我,问你和卞青仪我会选择哪一个。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卞青仪!只要我看不到你,你的事、你这个人我很快就会忘记。三年中,我频繁想起你的日子也只有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感情不能当饭吃,如果选择你,我将会失去眼前的一切。我穷过、苦过、受过罪,就因为如此,我更不想失去眼前的一切。我能教训陆家人,我能让人尊敬,我能让人羡慕,也只因为我拥有了现在的一切。” 

“说简单一点,当初的我只有你喜欢,就连刘婶也日夜期望我能飞黄腾达给她带来好日子。现在的我有很多人喜欢、尊敬、羡慕、害怕、妒嫉,我确实对你有感情,但是这份情还不值得我用现在的一切去换。你明白了吗?马夫!” 

“明白……明白,当然明白……”像是从一场梦中突然清醒过来一样,马夫狠狠地擤一把鼻涕,破颜而笑。 

“来吧!别多说废话了,直接给老子一刀,老子下去找那死阎王算账去!问他是不是脑子糊涂了,竟把老子生得这麽丑还穷!来吧来吧,早动手早了,等我下辈子投胎,变个有钱有势的狐狸精迷死你!玩够你了,在一脚把你踹开!我操!你等著吧!十八年後老子就回来玩死你!” 

“我不想杀你,只要你答应我……” 

“如果你不动手就给我滚开!你没听过好狗不挡路吗!”马夫粗著嗓子骂。 

“你不会去见李诚兴对不对。” 

“为什麽不去?他小子又不像你小子一般没良心!嗤!陆小爷,你不要我、不允许我记你,咋连我交个朋友你都要阻止?你是我什麽人呐你!”嗤笑著,抓起车辕上的积雪随便往脸上抹抹,用劲的搓揉几下,搓的脸红通通的。 

“我不能让你去见他,我已经做到这一步,不能也不允许再留下任何威胁。” 

陆奉天再次逼近一步,马夫嗤笑著挺起胸膛…… 

 

 

低头看著斜靠在车门上一边吐血一边嘿嘿笑的男人,昂藏八尺的男子喃喃道: 

“我想过很多种方法,比如废了你,把你关到我卧室後的密室,一辈子养著你。我也想过把你弄成白痴,养在府里。我真的不想杀你……,可我没想到你会偷听,我本来真的准备把你送到边疆小镇,以後也会时常去找你,我以为这会是最好的方法。可是你为什麽要偷听呢……,我特意说给别人听的话,结果让你都听见了……” 

男子直起身,“我没想到你真的不会秘籍上的功夫,当初你过渡功力给我,所用的手法和秘籍上极为相似,我以为……” 

“别了……,马大哥。” 

黑色的身影宛若一抹幽灵,越去越远,直到淡淡的再也看不见。 

受伤的男人不停的笑,嘴角边的血连擦都不擦。笑到後来整个身子都弯成了一团。 

看似无情却有情的飞雪像在安慰男人一般,轻轻的落到他的身上,一点一点把他覆盖,温柔的雪花为了止住他的泪水,前仆後继的飘到他的脸上、眼角,一开始的被融化了,後面的继续飘来,直到那人脸上的泪滴都变成了冰粒。 

 

马夫没能走多远,内伤、心郁、体虚、风寒、发热,几症并发,病来如山倒,硬是让马夫昏倒在一家离京城不远的农户门口。好心的农家主人把他扶进屋给他请来了大夫。还好马夫怀中的银票够足,农家主人也不用愁心付不出医药费,憨厚的主人尽心尽力的服侍病人,直到他能起身。马夫心怀感激,要付他银两,农家主人憨笑著只取了一两银子的食宿费,多了说什麽都不肯要。马夫见他心好,便问他可不可以让他住到身体全好为止,农家主人笑著说大兄弟你尽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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