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忽然让海日感到晴天里起了鸡皮疙瘩。
　　盛灿阳说：“滞留客太多了。今年一年，滞留客的数量比去年多了百分之十七，任务副本一直在开，据说2000年的时候，这里的副本是每星期开一次，还有时候不够发车人数，现在是每天都开，还在爆满。最近几年自杀的人太多了。”
　　盛灿阳：“自杀现在是咱们国家第五大死因，每年自杀未遂的人有二百五十万，每天都有六百多个人自杀。这些人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了，但都要住在这，住不开的。”
　　他躺在床上，平静地说着，海日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感觉这个小孩说到孤独和死亡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如死水般无波。
　　海日：“……”
　　盛灿阳：“所以说，要想办法啊，这里现在在清理滞留客。住了五年十年多的滞留客给了机会自己去选，到底是想回去活着，还是……留在剧本里。在每个任务里，当个死者npc。”
　　海日脱口而出：“我靠。”
　　盛灿阳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下，说道：“保密。”
　　海日：“你怎么知道的？”
　　“我特殊，”盛灿阳臭屁地说，“看不出来吗？”
　　海日怒道：“说正经的呢！”
　　盛灿阳说道：“我替他们试副本的。”
　　海日坐起来，看着他，头发有点乱，看上去一脸凌乱。
　　盛灿阳觉得好笑，笑了起来，一只手压在自己的头下头，无所谓地说道：“据说我绝望值史无前例。我本来是免试选手，绝望值到了一定数值，可以不用参与任务，会批准你的死亡申请，但我……太高了。不放人，让我在这儿帮他们干活。”
　　“干什么活儿？测试这些剧本？”
　　“开始之前先看看有没有bug，”盛灿阳说，“所以搞了个音乐剧，观众都是工作人员。然后再参与内测，无所谓了，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海日环顾四周，马上道：“现在这是内测吗？”
　　“不，”盛灿阳说道，“这个本的内测昨晚做的。”
　　海日：“……”
　　所以盛灿阳昨晚有事，是去干这个了？然后今天马上又来报了这个任务？
　　图什么呢？海日看着他。
　　盛灿阳道：“带你赢一把吧。输几局了？赶紧还钱。”
　　海日却笑不出来，感觉这份情谊实在也是很难还吧。
　　盛灿阳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很闲的样子，这样的事显然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他参加过很多次的副本，别人胆战心惊的事情，他连感觉都没有。看他的样子，甚至像是来休假了。毕竟在家里的时候，他才是真的忙得要死。
　　海日看着他，问道：“那你要怎么办呢？”
　　盛灿阳：“？”
　　海日把自己的问题问得更清楚：“他们不让你死，那要怎么处置你？”
　　盛灿阳一耸肩，示意：“我也不知道。”
　　海日彻底震怒了：“什么意思！”
　　盛灿阳：“平民百姓，哪有选择，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呗。反正我的申请是过不了的，这种副本我也输不了，就在这儿呆着吧。”
　　海日一颗心仿佛是放进了破壁机，整颗心被打了个细碎，和着水能直接冲成一碗糊糊。
　　他本来以为得知盛灿阳死不了这个消息应该是让人高兴的，但当盛灿阳真的如此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海日一颗心稀巴烂。五味杂陈，品不出一丝开心的意思。
　　什么叫绝望值过高？史无前例得高，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怎么回事？
　　海日栽倒在床上，滩成大字型，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有些窒息。生理意义上的窒息，我的儿啊，你拿了男主剧本，只可惜这是本虐文。
　　海日自觉作为痴情男配，已经快要被世道气死了。
　　盛灿阳显然也经历过茫然，他此时并不是全然无所谓的释然，而是那种已经想开了，无论什么人生都能接受的释然，他说道：“哥，我帮你吧，我的这辈子肯定就这样了，你想活，还是想死，我帮你吧。”
　　海日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
　　“我不知道啊。”海日说道。
　　盛灿阳：“？”
　　海日：“都行。”
　　盛灿阳：“……”
　　海日实话实说，说道：“我没法回去活着，据说我可能会成植物人，我是窒息死。”
　　盛灿阳：“？？？”
　　“谁说的？”盛灿阳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海日看出了不对劲，猛地一回头：“骗我的吗？”
　　盛灿阳：“是啊，我还是跳楼呢，那我不也成肉泥了？跟死法没关系，死法就是初始给钱的时候有点差别，我记得窒息给的特别少吧。”
　　海日：“那简直太少了吧……”
　　盛灿阳：“不耽误你活命，现实生活里的那些植物人一般都是这里的滞留客。真的返回人间的，一般都健康的。”
　　海日想到了那个酒店前台的嘴脸，感觉到了无比地不可理喻，他跟盛灿阳说了这件事，盛灿阳笑了起来，说道：“是有这种传言啊，一种阴谋论，很多人都信，他们觉得回去了也是一辈子残疾。不过没想到他也这么想的。我听说是不会的，别担心。”
　　海日有心想问：“那你呢？不可以回去吗？”
　　但是问不出口。盛灿阳之所以能走到今天，不就是宁愿留在这里受罪，也不要回去吗？
　　人世间可能已经将盛灿阳彻底辜负了，他死也不想回去了。海日能理解他，但还是免不了感觉心痛遗憾。
　　盛灿阳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时间还来得及，你可以考虑一年。”
　　海日低头看着他，轻声说：“如果超过一年呢？”
　　盛灿阳对上他的眼神，说道：“哥，我未必能在这里超过一年了。”
　　言下之意，那我未必可以保护你了。
　　海日心中一动，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盛灿阳，说道：“你……”


第20章 火女（六）
　　盛灿阳站起来，莫名地说道：“什么？”
　　海日：“……”
　　海日刚才头昏脑胀，头脑不清醒，一时间差点真的问出来了“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这种话。
　　否则他没办法理解盛灿阳对自己的照顾，尽管是一个小弟弟，但是盛灿阳显然对他多加拂照了，有意无意地都有，可能有些海日自己都没留意到。不然以海日自己的本事，在这儿可能活得很难。
　　那盛灿阳图了什么呢？海日自认为，除了自己这肉体估计没别的了。
　　□□好说啊，那太好说了，海日心里想说：“男神，我就怕你看不出来我任君采撷的啊。”
　　海日嘴一闭，心一惊，感觉一阵后怕，心想：“幸好没说。”
　　简直是失心疯，这话怎么根本不能问。
　　盛灿阳不像是要和人谈恋爱的样子，更不可能跟男人谈，就算是要谈，也不能找粉丝吧？好像人家当明星的都很顾忌这个，专业名词叫“操粉”，据说是要被行业耻笑的。
　　既然和肉体无关，那海日感觉可能是还有别的能用得上自己吧，他与其他人的区别是，他很希望能被盛灿阳利用利用，一个无公害的善良男孩，让他用一下又能怎么样？
　　海日喜欢盛灿阳，当然希望能和他在一起，但是如果不能，就希望盛灿阳过得一切都好。确实就这么卑微，但也不算卑微，海日对爱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没什么卑微不卑微的，爱就爱了，别说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不快乐，只要快乐了，就是为自己。
　　盛灿阳催促道：“我怎么了？”
　　海日：“你……是不是饿了？”
　　盛灿阳：“？”
　　盛灿阳莫名其妙，问道：“你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