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的哥哥(5)

　　他翻开第一页，第一页似乎是在很小的时候写的，上面的字体又黑又粗，可见一笔一划写得十分用力，但还是十分不整齐。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年幼的梁靖趴在桌上，努力用笔一笔一划在上面记东西的场景了。他一页一页开始翻——
　　第一页写的日期按推算应该是在小学的时候，不但字体幼稚，记述的语气也如大多数小孩子一样稚嫩可爱，都是些“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春游了。”之类的内容，周辉一边翻一边笑着，很快到了他熟悉的内容。
　　“今天上初中的第一天，我认识了好多新同学。……。我有了新的同桌，但是那个人好讨厌……”
　　……想必他说的讨厌的同桌就是周辉了，记得他们见面第一天就打了架。随着本子上的字体越来越工整，记述的语气也越来越成熟，周辉能感觉到他的成长。
　　“我发现最近有个高年级的人跟着我和阿辉，他就远远跟着，既不追上来也不打算走开。我跟阿辉说了，他觉得是同路的人，并没有在意。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因为那小子居然瞪我！一副要揍我的眼神！我想了很久，估计是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周辉刚要往下翻，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了，是宋暖的电话。
　　宋暖居然叫他去宋家谈结婚的事，周辉当然是一百个高兴，挂了电话后，匆忙离开了梁靖的住处。
　　周辉先回家换了套体面的衣服，又到市场买了些东西，就和宋暖拎着礼物出门了。
　　路上，宋暖开着车，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周辉却在副驾上坐立难安，半个小时里一会儿向左靠，一会儿向右靠，两手搓着大腿，快把裤子搓起毛儿了。
　　到了宋家天已经黑了。
　　站在宋家门口，周辉提着东西的手甚至有些发抖，他伸手欲抓宋暖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比自己的还凉，激得他下意识把手抽了回去。
　　发觉自己这行为不当，他小心看向一旁的宋暖，她没有反应，只是抬高手按了门铃。
　　周辉有些纳闷，小暖不是有自己家的钥匙吗？怎么按门铃？
　　宋暖动作有些僵硬，一下一下按着门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猫眼看。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禁弯起了嘴角，原来小暖也很紧张呢。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大门才“吱呀”一声，缓缓拉开。
　　开门的是宋母，她看到周辉似乎发了一会儿愣，过了好几秒才拉开大门，说了句“请进”，便直接走到厨房去了。
　　宋父还是靠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只是这次没有抬手召周辉过去聊天了。
　　儿子的离世，夫妻俩的矛盾，都让这个家陷入尴尬沉闷的境地。周辉察觉到气氛不对，自觉走到沙发上坐下，手掌搓着大腿，盯着厨房里正打下手的女友。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清香，他不禁深吸了一口，顿感神经都放松了。
　　过了几分钟，宋母端上一盘水果，招呼了下后就又回了厨房。
　　周辉盯着对面看报纸的宋伯父，对方从他进门后就一直纹丝未动，连报纸都没翻。他轻轻叫了声：“伯父吃水果吧。”
　　长辈不动，他也不敢吃，就这么一直坐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宋父终于放下了报纸，慢慢拿起了一片苹果，张开嘴，放了进去。又对周辉抬手道：“吃点东西。”
　　周辉盯着宋伯父的动作，总觉得有些不协调，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也随手拿了片果塞进嘴里，眼睛却忍不住盯着宋父缓慢嚼着东西的嘴。
　　“也许是老年人牙口不好吧。”
　　他心里嘀咕着。
　　不过今天的水果不太新鲜啊，有股发霉的味道了，苹果糟腐的酒味充斥着口腔，周辉偷偷瞄着宋伯父像打浆机一样机械翻嚼着食物的腮帮，想吐又不敢吐，只好眼一闭，吞了下去。
　　也许是住得离市区比较远，不方便购置食物，所以宋家没有购买新鲜的水果吧。想着，周辉决定吃完晚饭再去买些水果送来。
　　饭菜很快就上桌了，也许是为了避免再次发生争吵，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静谧的餐桌上只有轻微的咀嚼声。
　　在漫长的沉默后，宋暖夹了块肉放到周辉碗里，他一下放松了神经。
　　吃完饭后，一家人和周辉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周辉一点也不关心电视里在播放什么，他酝酿着情绪，把要说的话在脑海里演习了一遍又一遍，踟躇着如何打开话题。
　　“伯父，我和小暖……”
　　“天晚了，该回去了。”
　　宋父盯着电视，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得，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是啊，天晚了，有事以后再说吧。”宋母在一旁附和道。
　　宋家家长的态度让周辉有些懵，以前对他俩的事明显是持同意态度的，怎么变得怎么快？他瞄了宋暖一眼，对方只是冲宋家父母打了个招呼就拉着他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宋暖只说宋家父母只是因为哥哥的死难过，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
　　周辉吃了顿瘪，但也不好说什么。
　　回到住所后，宋暖就要回去照顾精神不佳的父母。回想起宋家父母有些苍白的脸色，周辉安慰了几句，就将她送出门了。
　　站在门口盯着宋暖渐渐消失的车子，周辉有些无力的倚在门边叹了口气，自从和宋暖交往后，他一直没有为她做过什么，甚至在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后也一点忙没帮上。自己真是个很没用的男朋友啊。
　　洗了澡，躺在床上他又想起了梁靖的那本日记，赶紧起床找出来，就着台灯开始翻看——
　　“我今天要收拾那个跟踪狂一顿，他跟了我足足几个月了！我肯定他是冲我来的，因为我一个人回家的时候，他也跟着我。”
　　忘了这只是一本日记，记录的是过去的事，周辉不免担心起梁靖，急急翻开下一页，但他竟发现日记本下一页是缺失的，书脊夹缝处只残留了一点碎边。
　　他只好往下翻。根据日记，周辉大约能猜到梁靖那小子应该没“收拾”掉对方，因为后面的日记又断断续续记录了这个人。梁靖有时看见他在自己教室的窗口，有时看见他跟在自己和周辉背后……
　　直到梁靖在一次春游时掉河里差点淹死，关于这个人的记录才终止。
　　那次的意外周辉到现在还记得，他们把梁靖捞起来时，他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身体缩成一团，嘴里哆哆嗦嗦的喊着有人推他，但这事最后因为没什么人证而不了了之。
　　日记记载了梁靖学生生活的点点滴滴，一直到多年后再次遇上周辉，其中都有或详细或粗略的记载。
　　略过高中大学的记录，周辉直接翻到日记的最后，日期果然是在梁靖死前不久。
　　“他最近又盯上我了。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监视着我，像鹰一样，牢牢把我控制在他视线内。……。”
　　“都这么多年了他还不肯放过我！到底怎么办？我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
　　“他终于死了！”
　　“混蛋！变态！为什么死了还不肯烦放过我？……。我死定了，这次我真的死定了。”
　　“今早发现肺部难受到不行，咳一下肺就跟被针扎时，疼得钻心。回家把积蓄都给了阿妈，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了。他一定会杀了我。想把一切告诉周辉，可是我不能，这样只会让他给我陪葬。”
　　后面几张字迹潦草，有些甚至把纸划破了。周辉发现日记的最后几页又被撕掉了，残边上还有两个没撕走的字，一个是“暖”，一个是“畸”。
　　“暖？？”
　　周辉翻着那本日记，想起小时候老师教过，用铅笔涂满白纸，可以靠前页写字时留下的凹痕，将文字显现出来。
　　他跳下床，找出铅笔，刷刷地将日记最后一张空白页涂满黑乎乎的铅笔粉墨。
　　可惜这本日记纸张很厚实，况且连着前面的白纸也撕了数张，最后一张白纸几乎没什么划痕。
　　看来撕日记的人也不傻。他将笔记本扔到床边，翻过身四肢摊开，陷入沮丧中。
　　日记里的“他”到底是谁，周辉一点头绪也没有。根据日记，只知道这个人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就缠着梁靖，到最后杀死梁靖的人可能也是他。

　　☆、第 7 章

　　周辉查梁靖的事奔走了几日后，不得不开始考虑现实问题。
　　便利店是梁靖自己挣的钱开的，他死后，梁妈妈无心打理，又不忍将儿子的心血售卖掉，只好遣散了店员，暂时将店关了，周辉一下就没了工作。
　　他本来工资就不高，又要承担和宋暖两个人的开销，工作几年几乎没攒下什么钱。他辞职的这段时间把不多的积蓄全花光了，只好赶紧出门找工作。
　　他没什么特长，学历又低，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小小的快餐店找到一份服务员工作。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每天马不停蹄的端菜洗碗把他累得够呛。
　　这段时间，他打给宋暖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发出的信息宋暖只回复几个简短的字。周辉也不知道自己和宋暖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冷不热的的关系，明明一切都没变，可宋暖对他却像失去了兴趣一样，不再依赖他，不再对他撒娇。
　　对宋暖的变化，周辉感到说不出的失落。
　　这天吃完饭后，他打算再联系一次宋暖，争取见个面，说说话。
　　电话照常没有人接听，他只好发了条消息：小暖，我很想你，能见个面吗？
　　信息发出后，依然很久也没有得到回复。
　　虽然有些肉麻，但确实是周辉的心里话，他快一个月没见到宋暖了，去了2次宋家，宋暖都不在家，只有宋暖爸妈招呼他。
　　宋暖的哥哥去世前，宋家父母对周辉是极为喜欢的，常夸他是个踏实勤恳的年轻人，看他的眼神里满是赞赏。自从儿子去世后，宋家父母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和周辉的交谈一下少了。尤其是最近周辉上门的几次，他们只是在他坐下后端上了一些水果和茶，就坐在沙发上盯着某处发愣。常常在周辉连叫几声后，才淡淡地回上一句简单的话。
　　想起夫妻俩像丢了魂一般空洞木讷的眼睛，周辉的心脏像扎了根刺，难过却无能为力。
　　过了晚上12点，周辉才收到宋暖的回复：嗯。
　　他赶紧又发了一条：方便在哪里见个面吗？
　　这次对方倒很快就回复了：现在去找你。
　　周辉看到回复后，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把床褥弄得乱七八糟。
　　他起床将被褥叠好后就到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就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宋暖。
　　宋家到周辉住处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但是他等到了凌晨2点也没看见个人影，他打了几次电话也没人接听。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无聊深夜节目，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无力，最后再也没力气把它们掀起来。
　　睡梦中，他看见幼年的自己坐在教室里，正埋头写着作业，同桌的梁靖背上书包后一把将他拉起：“走咯，我们去书店玩。”
　　他们到了书店，却听说那家书店在深夜被大火烧毁，曾将他们赶出门的店员也在大火中死去。店外拉起了黄色的警戒条，少年的周辉站在书店的废墟前不知所措，他还没攒够钱买到那套自己喜欢了很久的小人书呢，只有这家店有卖。
　　他拽着书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被梁靖拉走了。
　　街角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正盯着书店的方向，绽放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周辉在梁靖的拉拽中盯着他脸上令人发怵的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久，他就在宋暖的家里见到了那个奇怪的人。
　　他是宋暖的哥哥，宋寒。
　　宋寒，宋暖，兄妹两的名字就像他们的性格一样，一个阴冷，一个温暖，仿佛在他们出生前他们的父母就预知到了两个孩子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