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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直(10)

作者:七世有幸 时间:2018-07-14 09:16 标签:情有独钟 轻松

  绷得死紧的神经一放松,才发现身体冷得如同刚从停尸间里还魂,牙关颤个不停。魏晋抖着手展开被子盖到身上,又掀起一边对洛宇示意道:“要吗?”
  洛宇扳起两人之间的扶手,迅速钻了进去。
  “学长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要被吓死了……”黄鹂说着话偏过头,就看见两人像取暖的仓鼠般缩着身子挤在一起。
  她眨了眨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哈哈哈你们好像一对儿哦。”
  可怜魏晋的神经才刚刚松下来,又腾地绷直了。洛宇不在意地笑道:“说什么呢。”
  “真的,越看越像!”
  魏晋僵硬在原地,听黄鹂拖着声音说:“嗯,不过你俩谁攻谁受呢?”
  “什么叫攻受啊?”洛宇虚心求教。
  黄鹂窃笑:“学长我看好你,还是你稍微攻那么一点点。”
  “她在说啥?”洛宇问魏晋。
  “……我也不知道。”
  “哎呀我来科普吧。”黄鹂兴致高昂地说,“攻就是一号,受就是零号,懂了没?”
  魏晋又被冻回了停尸间,动弹不得,连眼球都不敢移过去看洛宇的神情。
  “不懂。”洛宇戳戳魏晋,“你懂不?”
  “……我也不懂。”
  “再换个说法吧,攻就是比较爷们的那个,受呢就是比较女生的——”
  “这是个错误的认知。”魏晋脱口而出。
  黄鹂呆了呆。魏晋恨不得原地蒸发。
  “哈哈哈哈哈你明明很懂嘛!”黄鹂笑得太大声,前排的同学都转了过来。她连忙捂住嘴,观察了一下魏晋的脸色,小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魏晋冷着脸掩饰慌乱:“以前也有你这样的女生跟我科普过。”
  “现在的女生聊的都是这些?”洛宇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黄鹂看着魏晋的反应很受打击,检讨道:“对不起啊,你们会不会觉得恶心?”
  “什么东西,同性恋?”洛宇反问。
  这几个字重重地凿在耳膜上,魏晋的神经发出了裂帛般的哀鸣。黄鹂期期艾艾:“其实吧,同性恋只是一种——”
  “不恶心啊,挺正常的。”洛宇说。
  ……
  “我有个姑姑就喜欢姑娘,我跟她可亲了。”洛宇笑了笑,“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不好。”
  “啪啦”。
  魏晋听见自己神经断裂的声音。
  黄鹂倒是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我只喜欢看两个帅哥在一起,女的就……”
  “哦。”洛宇顿了顿,转回去看屏幕了。话题不幸夭折。
  电影中被恐惧折磨到精神崩溃的母亲正对着空气挥舞一条小洋裙:“看呀,劳拉,妈妈给你买的新裙子,喜欢吗?”在她身后,同样濒临崩溃的丈夫双目通红地高举起一把斧头。
  魏晋跟洛宇同时埋下头。
  “你姑姑?”魏晋低声问。
  “嗯,其实是我表姑,跟我家住得近,我从小就跟她玩得好。”洛宇说,“她人美又和善,但一直没结婚,听说她家里还逼她相过几次亲,最后都没成。又过了几年,就听说她离开家去了别的城市,跟一个姑娘在一起了。”
  魏晋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她家从此当她死了,再也没跟人提起过。”
  魏晋轻轻拍了拍他,洛宇叹了口气:“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魏晋鼓起勇气问:“你刚听说她的取向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问这个干啥。”洛宇笑着看了他一眼。
  “……就是好奇。”
  “什么感受都没有。真的。”洛宇耸耸肩,“我六年级那会儿,已经很高了,有一次在她家玩的时候急性阑尾炎发作,跟要死了似的。她一个一米六的姑娘背着我一路狂奔,把我弄上计程车送去了医院。
  “这辈子我想起她的时候,只会想起那天她跑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哪里想得起她喜欢的人是男是女。”
  魏晋心里像漫过了遮天的潮水,又像一刹那波澜尽退,天地澄明。
  在这个玄妙的瞬间,他想起了一件被抛诸脑后的事。
  刚才那惊鸿一瞥,洛宇好像,很大。
  

  ☆、二二

  洛宇见他神游天外一般半天没回应,奇怪地问:“你呢,你怎么想?”
  被点名的魏晋回过神来,闷咳了一声:“挺好的吧。”他努力回想一般人的标准答案,“人都有爱和被……被爱的权力嘛。”
  “说得好啊!简直深刻!”一边的黄鹂插嘴道。洛宇深以为然地点头。
  “虽说社会进步了,但我觉得他们到现在还承受着没道理的歧视,太不公平了。”黄鹂沉痛地说。洛宇又点头。
  魏晋欲言又止。
  “同性之间的爱多纯洁多美好啊!你们想,不为生育,只为真爱——”
  “……但男同是艾滋病高危人群,这是事实。滥交、骗婚的人很多,也是事实。”
  黄鹂一时间愣住了。
  “所以你是反对的吗?”她问。
  “我只是说,同志中的败类不比其他群体里的少,圣人也不比其他群体多。”魏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起来,“但是说到底,为什么光凭性取向就能把人归为一个群体?大多数人只是过着普通日子,想谈个普通恋爱而已……”
  他越说越动感情,猛然间住了嘴。黄鹂面露诧色,洛宇也疑惑地看着他:“你——”
  “小魏啊。”一张胖子的脸强行打破了气氛。
  魏晋悄然松了口气:“怎么了领导?”
  应正宗挤到他旁边,躬下腰犯愁地说:“这个片子快放完了,得让王芝回来换片了。”
  “王芝呢?”魏晋惊觉。
  “她刚才走出去接电话,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出去找也没见着人。你能联系上她吗?”
  魏晋想起刚才听见的哭声,霎时间悟了。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儿,我去找找看。”
  “我也一起吧?”应正宗脸上的担忧有些过了头,魏晋看着隐约闪过一个念头。洛宇犹豫了一下,也十分讲义气地站起身:“那我也去吧,多个人总好一些。”
  “不用了。”魏晋想到那昏暗的走道心里依旧直打鼓,但考虑到王芝的哭声,毅然决然地独自往外走去,“你们在这儿等着。领导,要是电影放完了,麻烦你帮忙换个片。”
  “哦……”
  魏晋一出门就又腿软了,勉力支撑着快步走到拐角处,望着前头一片黑黢黢的暗影再也迈不开步子了。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实在不敢拐过去,只觉得寒气入体,嗓子打颤地问:“王芝你在吗?”
  好在那边立即传来了回应,带了点沙哑:“魏晋?你过来干嘛?”
  魏晋心头一松,差点跟着哭出来。他摸出手机打开照明,深吸一口气转过了拐角。王芝靠墙坐在地上,举起胳膊挡着光,眯了眯眼:“真亮。”
  “你还好吗?”魏晋问。
  “不好。”王芝的丹凤眼红肿着,显然哭了一场大的。魏晋用脚趾也能猜到刚才打电话给她的是谁:“周莘晔又怎么了?”
  王芝直接把手机递向他:“他看见了我发在朋友圈的照片。”
  魏晋关了照明,坐到她身边接过手机一看,照片里就是放电影的礼堂大厅,观众席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学生。
  “活动照片嘛。然后呢?”
  “他就给我发短信,问我大晚上的在这么黑的地方做什么,还有男的在场。我说是通宵电影,就是普通的社团活动。然后他就直接打电话过来了,我刚接起,他就骂我乱来,说这种活动听着就不正经,让我赶紧散场回去。”
  “……也许就是担心你呢。”魏晋无比违心地说。
  “他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发的照片里只要出现男生,他就会发脾气。”
  “也许是太在意你……”魏晋还在睁眼说瞎话,王芝打断了他:“不,就是自卑。需要通过控制别人来找平衡。”
  魏晋讶然。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王芝如此冷血地分析周莘晔,虽然他心里早就这么想了。周莘晔来这里看望过王芝一次,见到他时可没说什么好话。
  “我以前都会忍着,但这次没有。我告诉他活动是我组织的,不可能半路结束。结果他说如果我不离开就分手。”
  魏晋差点笑出来:“那家伙都这样了你还——”
  “我答应了。”
  魏晋怔了怔:“什么?”
  “答应分手了。”王芝眼泪又掉下来了。
  ……
  魏晋在口袋搜寻一番,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默默听她哭了一阵。
  “唉,按理说呢,朋友总是要劝和不劝分的。但说句心里话,你俩分了我真是喜闻乐见。”魏晋抿了抿嘴,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你明明看得这么清楚,怎么就对那种货色着了魔?周莘晔除了一张脸还看得过去,哪点是配得上你的?”
  “你对他的了解都是通过我讲的话,很多事你没见过。”王芝抹了把眼泪,“初中时学校里的小霸王欺负低年级学生,别的人都装没看见,只有他会去打抱不平。他也从不因为家境不好就有什么仇富心理,一直靠自己努力上进。”
  “……”
  “我们在一起以后,他对我大大小小的事比对自己的还要上心,而且发了疯地学习,想跟我考进一所大学。结果他没考好,我想跟他到同一个城市,还是他劝我不能放弃前程,还保证研究生一定会考过来……”
  她抽了抽鼻子,难得地显得彷徨无助:“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魏晋暗叹一声,硬着心肠说:“你知道答案啊。那些理论还是你教给我的。贫苦大家庭出身,注定要成为全家的经济支柱,骨子里的大男人主义根深蒂固。现在分手还算好的,真结婚了你还要受更多的苦。”
  “总有例外的人。”王芝辩解道,“他本性是好的,又有才能。我总觉得等他工作之后有点成就了,就不会对我这么不放心。命运这种东西是说给庸人听的,如果我足够努力……”
  “你为他研究了那么多恋爱典籍婚姻指南,研究出什么成果没?”
  魏晋转头望了一眼,一道敦实的身影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应正宗到拐角处看见他俩坐在地上,连忙退了回去,努力将自己藏进阴影里。
  魏晋装作没看见:“没研究出来的话,我告诉你。例外肯定有,但不是他。你一个人再努力,他从一开始就没朝着同一个方向使劲儿,只会越走越远。”
  王芝哭累了,放弃思考地发着呆。魏晋怕她走不出来又把自个兜回去,趁热打铁地说:“要不从今天开始翻新篇呗?”
  “跟谁?”王芝蔫蔫地开玩笑,“洛宇么?”
  “……”魏晋瞥了一眼领导藏身的方向,顾忌着不敢开口,对王芝露出了“你想也别想”的眼神。
  王芝笑了两声:“放心啦,我不会抢——”魏晋一胳膊肘捅向她,王芝莫名其妙。魏晋别无选择,只能装作刚发现的样子转头唤道:“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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