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勇士,就下地!(64)
白玉京点头又摇头:“幻境里是出现了一些场景和事件,但是我不能确定真假。”
他想了想,把能确定的一部分说出来:“我出生在边境,母亲是阿尔泰人,因为我是天生白子,就是白化病,被当时的村镇看作不详,于是母亲就带着我离开了草原。”
当时家国动荡时局正乱,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存艰难,但幸而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位从桑耶寺返程的佛教僧人,一路帮衬才到达关口。
白玉京的母亲很茫然,她其实不知道该带孩子去往哪里,因为这世界上好像没有一处能接纳她的孩子平安生长。那位僧人见状便建议她:“不如来我寺中,我佛慈悲,总能给这孩子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白玉京的母亲想了一晚,决定听从僧人的建议,把儿子送往云滇境内的曼龙佛寺,毕竟相比中原地区,当时的西南内陆要安稳得多。但她那时也没想到,自己的决定会改写儿子的一生。
“到达云滇后不久,我母亲就染病去世了,我一直呆在曼龙寺内学习、受训。”白玉京道。
顾行驰有点纳闷:“受训?什么训?武僧训练吗?”
白玉京摇了下头:“当时的曼龙佛寺只是个幌子,这里面大部分都不是僧人,而是一伙来自东南亚的宗教信徒,他们信仰一位原始神明,没有具体的塑像,只有后院的一潭泥浆。”
顾行驰一愣:“泥浆?”
“对。”白玉京继续道,“他们每天会围绕在泥潭四周做早功晚功,初三十五等固定节日也会诵经禅修,信仰这个神明的人非常多,附近村庄的人基本都被发展成了ta的信徒。”
而白玉京也因为雪白的头发和皮肤被村民信徒所惊叹,曼龙寺则趁机将他往宗教圣子方向塑造,把他称作‘白龙’,曼龙寺也渐渐被叫作白龙寺。
年幼的白玉京就像一个被精美包装过的花瓶,摆在大殿的中央,日复一日,看遍喜怒哀乐、人生百态。直到他十四岁那年,曼龙寺的主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可以不用再做‘白龙’,因为真正的神,想要见见他。
“本来他们是要带我去越南,但是路上被当地的把头黑吃黑了。超过四十岁的人全都被杀,我们几个年轻人被关到了地窖喂虫子制成虫人。因为我看起来比较特殊,曼龙寺的人还叫我白龙,所以当地的把头以为我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铁了心的要把我制成虫人为他卖命。”
十四岁的白玉京在离开曼龙寺时,以为自己会拥有短暂的自由与喘息,不用再像提线木偶一般,一动不能动地坐在高台上。
但他其实只呼吸了短短几晚自由的空气,紧接着就被关入地下,饱受痛苦折磨,在阴冷与毒虫间苟延喘息。日复一日。
直到三年后,他们那一波年轻人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浑身布满青紫色的毒斑,骇人无比;眼睛也因为常年处于黑暗中,从而无法再适应白日的光线。但这更合了把头的心意,带他下地奔波出入险境,把他当做最后保命的替死鬼。
白玉京不会死,但会痛,可到后来,痛也不会痛了。
话音落下,屋内安静下来,门外北风凛冽,呜呜的,像哭声。
白玉京抬手想去擦顾行驰的眼角,却被他抓着手按进怀里。
顾行驰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很深很慢地呼出口气,但是太疼了,疼到呼出的那口气都在发颤。
“宝宝。”
白玉京心疼顾行驰红起的眼,握住他的手指不自觉攥起来:“已经过去了,我已经不会再疼了。”
顾行驰仰着头,眼神始终落在白玉京身上,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他看着白玉京,仿佛看见了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四周的空气渐渐变得厚重压抑,氧气越发稀薄,顾行驰说不出话,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双巨大的手按进了冰冷的雪层中,几乎要被冻透碾碎,连血管中温热的血,都变成苦涩的泪。
怎么能这么疼呢。
“顾行驰。”
白玉京双手捧在他的脸侧,向来沉静的眼底泛起波澜,那些早已褪去的痛苦好像短暂复苏了一秒,在顾行驰的眼眸中。
“没事的。”他低头去吻顾行驰的唇,尝到了除却皮肉之痛外,更加切身刻骨的痛苦,“已经没事了。”
“自你出现后,我再也没有痛过了。”
第52章
亲吻持续了很久, 直到痛苦彻底被温柔吞没,变作柔软却又坚定的东西。顾行驰稍微后退,用已经变暖的手去握白玉京的手背, 还带着一点鼻音,听起来心疼又可怜:“你遇到我才几年啊……”
白玉京闻言略微一顿, 没有立刻说话,在对上顾行驰疑惑的目光后才犹豫着开口:“其实,我应该是在很多年前就见过你了。”
顾行驰一下瞪大眼, 呼吸微滞:“什么?!”
白玉京语气并不十分笃定:“那时候你还很小,看起来至多三四岁的样子, 我……”
他说着抿了下唇, 有点懊恼:“但是我想不起来你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那么小的你。”
其实早在太岁村的时候,他就因为虫子的出现回忆起了部分记忆,从而看到了沉睡在他怀中的、小小的顾行驰。但这片记忆太过单薄零碎, 没头没尾,他不知道顾行驰出现的缘由, 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回忆起来的迹象。
而且更重要的是,顾行驰没有认出他。
纵使不在意长相, 但白玉京也知道自己的外形特殊,如果真的相处过, 顾行驰的印象里,或许应该有一个雪白的像雪人一样的怪叔叔,但是没有, 顾行驰一点也不记得他了。
所以白玉京总是在怀疑,是他真的曾经这样拥抱过小小的顾行驰,还只是在痛苦之中幻想出一瞬柔软的慰藉。
“没关系。”顾行驰看他拧起眉心, 伸手去捋平,凑上去亲吻的动作很轻柔,“会知道答案的。”
白玉京垂眼看着他,半晌,低声说:“其实我不想知道。”
顾行驰微微一愣,有些错愕:“什么?”
“我不想知道答案,因为我不想你和我经历的事有关。”白玉京的眼底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复杂情绪,幽深、矛盾、难以言喻。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顾行驰的瞳孔,良久才一字字沉声道:
“那些记忆里,没有一件事是快乐的,我不想你出现在其中。”
顾行驰一怔,心脏好像忽然感觉到了某种细小却又尖锐的疼痛,像是被划开了一道小而深的伤口,细碎冰冷的雪吹了进来。
“别说这种话。”
半晌,他才道:“我会难过的。”
白玉京眼底微动,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顾行驰,说不上是固执还是无言的沉默,很久,开口:“对不起。”
刚刚还被情绪装满的胸口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忽然就泄了气,酸涩的滋味在胸膛里缓缓漫开。
顾行驰摇了下头,抬手去抱白玉京:“我不是让你道歉,我只是心疼,心疼又生气,以后不可以说这种话,无论是不是快乐的事,我都愿意出现在你身边。”
白玉京闷闷地嗯了声:“我知道。”
所以才要道歉,因为明知他愿意,但还是会违背。
“好了,过来擦擦身上。”
顾行驰呼出口气,把人拉到盆边:“你也脱衣服,都是雪水。”
白玉京没动,还敞着手臂坐在灶台边上看他,表情有点呆呆的,还有点不高兴。
顾行驰被逗笑了一下,戳他下巴:“怎么不听话。”
白玉京握着他的手把人重新拽到怀里拢好:“不是在安慰我吗,要再抱一会。”
顾行驰一边哼他是大冰棍,一边老老实实挨在对方怀里没再动。
“老婆,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情况和之前都不一样。”顾行驰靠着白玉京的肩膀,微微蹙眉,“这里虽然没有直接致命的东西,但是在这里被针对的感觉特别强,他们似乎每一个都对我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