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极昼(90)
准备工作就绪,两人穿好特制的防寒衣物,袜子和雪地靴,提前入座。
麦朗看着陆朝深,不说话。
陆朝深察觉到身旁的目光,转过头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
麦朗的眼睛有些失焦,直接回答:“你是攻还是受。”
“……..”
这句话的音量不大,但所蕴含的信息过于特殊了,那几个中国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他们俩。
陆朝深扶着额,装作没听到。
好在这样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小狗们的主人拍拍手,一支狗狗大军,蓄势待发。
一声令下,几声急切的吠叫呼应,雪橇快速启动,小狗爪扑腾扑腾带起一片如雾般的飞雪。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些轻微的颠簸,但很快就平稳下来。
经过22个小时的黑夜笼罩,罗瓦涅米被一抹微弱的金光临时点亮,正前方的天空呈现出浅粉色和淡蓝色的渐变。
大地之上是一层厚厚的积雪,伴随着迎面的寒风,雪橇驶入一片雾凇雪林。
这里的树不社恐,但坚忍。
冬日里养精蓄锐,囤积胆识和勇气,在极昼来临时,配合融化的积雪和不灭的天光,努力生长,最终绵延至远方,与天际线相接。
到了一个岔路口,搭着他们那一辆的雪橇的小狗们突然变道,走向另一条路。
陆朝深下意识地看向麦朗。
“我们要去另一个地方!”
麦朗说话说得很大声,避免被呼啸的风雪卷走。
两边的树木逐渐稀疏,视野变得开阔,雪路上被雪橇碾出的痕迹也变得明显。
这是一条通往海边的路,指向无垠的冰面。
离开岸边,小狗们像是接受到了什么信号,进行最后的冲刺。
不远处,矗立着一艘黑色的船,五分钟后,他们在距离船50多米的地点停下了。
陆朝深下了雪橇,轻轻抚摸着小狗们的头和背,跑了那么久也累了,它们没有刚才那么旺盛的精力,只能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屁股后面的尾巴摇得飞起。
同行的训犬师忍俊不禁:“They really like you(它们很喜欢你)”
陆朝深笑了笑,拉着麦朗和小狗们拍了几张合照。
突然,一声鸣笛撕开了海湾的寂静,身后有不少人坐着雪地摩托飞驰而来。
“走啦哥,”麦朗说,“船马上要开了。”
“来了。”
陆朝深给小狗们挥了挥手,走过来,“我看今天的行程里没说要坐船呢?”
“那只是大致流程,”麦朗说,“而且这不是普通的船。”
麦朗没说完,上去后,有专业人员负责给他们讲解。
这艘船叫“桑普号”,1960 年诞生在赫尔辛基的船厂。
从外表看,没什么特别的,但这艘船确实不普通——它是一艘核动力的破冰船,专门从事开辟冰冻海面作业。
“桑普号”在二十岁那年退役,成为了一座移动的博物馆,搭载想要体验破冰的游客。
介绍完毕,破冰船缓缓前进,陆朝深安置好无人机,记录破冰的画面。
冰层碎裂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轰轰烈烈,称得上是温柔,就算代入一下也不会感到痛苦,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冰块被抛至船体的两侧。
在浩瀚无垠的雪原中,勾勒出一笔凝固的深蓝。
远离陆地,冰面不再是整齐划一的一大块,破冰船开到一个地方就停下了。
广播里也下达通知,让所有的游客在船尾集合。
接下来的活动,是每一位坐上破冰船的游客都将体验到的,冰海漂浮。
工作人员指着一排颜色十分鲜艳的橙色防水衣,说了一大堆,麦朗总结了一下,说道:“这些衣服是由某种橡胶制作而成的,能够防水保温,等会儿,我们要穿着跳海。”
“跳海?”
这未免说得有点太恐怖了。
“真的啊,”麦朗说,“你看那边都有人穿着衣服下去了。”
舱门口已经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穿着防水衣,行动起来有点困难,只能摇摇晃晃地挪动,看起来像是企鹅。
不过入水时却没有企鹅那样丝滑,如下饺子一样,“咚”的一声跳入海中。
从远处看,橙色的企鹅们变成了向大海妥协的煮熟小龙虾。
陆朝深把昨晚拿到明信片放在了储物柜里,避免打湿。
海水黑得不见底,对于一个有深海恐惧症的人来说,无疑是一项一挑战。
但和麦朗一起下去之后,他发现,好像没有那么可怕。
防水衣提供了很强的浮力,除非海底有什么未知生物拖着下水,否则根本不会沉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着非常厚实的隔热层,在海里根本感受不到有水的存在,感觉像是被一股魔力给托了起来,即使是不会游泳的人,也可以自在地在海面上移动。
冰冷的海水不适合嘻嘻打闹,大家待在安分守己,待在被浮冰包围的圈里,和儿童乐园的小小泳池无异。
工作人员站在船上告诉他们,可以穿着这个衣服玩好几个小时,但他们自然是玩不了这么久的。
泡了一会儿,陆朝深对冰海漂浮的新鲜感慢慢没了,看那个黑黢黢的海水越看越难受,脚底顿时发凉。
陆朝深游到浮板旁,麦朗也跟着划水,游到他身边。
“哥,你还是有点怕吗?”
“太阳马上下山了,”陆朝深很无奈地说,“我得趁着白天去把明信片看了。”
麦朗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哦,好..好的,我跟你一起。”
换好衣服,两人站在船头,冒着泠冽海风,陆朝深打开信封的时候,麦朗偷偷瞥了一眼。
「Dear Luka. 」
陆朝深笑了笑,意料之中,这个字迹化成灰他都认识。
麦朗手撑着围栏,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
陆朝深承认,最开始收到邮件的时候,他还真的被麦朗的反应给骗到了。
但到了圣诞邮局,一切都不攻自破。
老板很明显认识麦朗,并且能在堆积如山的邮件中找到找到他的那一份明信片,属实不易。
陆朝深看了麦朗一眼,然后接读信。
「这是一个明信片,也是一封信。」
紧接着,文风一变,全是非常有文学性的抒情语言,各种修辞和成语齐飞,但陆朝深还是看得很认真。
麦朗在信中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最后一段,回归到正常。
「总之,和你在丹麦,冰岛和挪威的日子很开心,这二十多年来,你是我遇到的最好,也是最好看的人。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没有什么经验,很多时候会像一个小孩子莽撞,谢谢你的包容和迁就。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你一起旅游,所以我提前来了芬兰的圣诞邮局,许下一个愿望,至于到底是什么,我暂时不透露。
哎,希望我的美梦成真吧。
在未来的某一天,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会找机会带你去圣诞邮局拿这封信。
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了(小哭脸)
但无论如何,如果你收到了这封信,我想给你说的是:
我真的好喜欢你。
如果你没收到这封信,我还是想给你说,
我会一直喜欢你。
Mikel Brooks. 」
风太大,陆朝深的眼睛被吹得有些湿润。
信的时间在两个月前,那是他们刚分开的时候。
原来麦朗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自己了吗?
麦朗有一半身子都在栏杆外面一点,尽量让自己的视野之内只有自己冰封的大海。
陆朝深轻轻揉捏着麦朗微红的耳垂,说:“我看完了。”
麦朗:“嗯。”
陆朝深想起麦朗的那条定位在芬兰,文案叫做“希望美梦成真”的朋友圈。
“你当时提前去芬兰采风,就是为了给我写明信片吗?”
麦朗又“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