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喜(54)
这话听得秦小澜沉默了一瞬,她抬手把头发别到而后,缓声说:“是,我承认看到哥这样我难受,我多少也忍不住埋怨,但是我对乐宣的态度不是怕得罪。且不说他完全不知情,是无辜的,你就没替哥换位想想,他为什么要一直瞒着程乐宣,真的纯粹是因为收了钱被他们要求保密?”
“不然还能是什么。”潘小波说,“哥嘴硬心软,咱们家谁不知道。”
“哥对乐宣太过于好了,好得不对劲。”秦小澜同样看向秦序所在的病房,“小波,你没看见三年前乐宣自己从英国跑回来的时候,哥有多生气。我送乐宣去机场,他看都不看一眼,一句再见都不说,就为了让乐宣别再动回国的念头。但是一个礼拜之后,他又自己跑去英国给乐宣过生日。”
潘小波皱眉,“我记得他去英国不是程乐宣他家喊的吗,说什么程乐宣回英国不适应,打电话让他尽量赶过去一趟,帮着安抚两天。”
秦小澜扭过头看着他,“英国签证是几天就能办下来的吗,太巧了吧。”
潘小波怔了怔,他没办过外国的签证,但是他清楚出国必然需要提前准备,其中巧合确实太多——正巧程乐宣的家人喊秦序去帮忙,正巧秦序有英国签证可以立即买张机票飞过去,又正巧一周后是程乐宣的生日。
程家巴不得交易结束就断掉联系,怎么会再特意招呼秦序去陪程乐宣?
潘小波仍感到不可思议,那时候他没察觉出异样是了解秦序向来负责,不把事情办妥善了心里肯定放不下,他从没想过秦序本身早就有了去英国的意愿。
“有可能哥是为了别的事儿顺便办的签证,或者加急了也说不定。”这话潘小波自己听了都觉得立不住脚,他烦躁地说,“反正哥对程乐宣好不奇怪,他一直把他当成是弟弟,骗着骗着把自己也给骗了。”
秦小澜没再说下去,有些荒谬的猜想她连自己都没完全说服,更别提说服潘小波。她丢下一句话,往病房内走去。
“你自己想想哥醒了以后要怎么跟他解释吧。”
*
秦小澜坐到秦序床边的椅子上,拿起手机搜索这家医院的骨科医生以及风评。这时,程乐宣发来几条消息。
程乐宣:「小澜,我是程乐宣。我思考过了,我还是想给他换病房,找更好的医生。」
程乐宣:「我上网搜索了,骨折手术不是小手术,好严重,我希望他能够更快好起来,你可以考虑吗?」
秦小澜想了想,回:「好。不特别麻烦的话,提前谢谢你,也谢谢陈秘书。费用方面我们可以自行承担。」
程乐宣:「不用你们花钱!」
这条发出去不到两秒,程乐宣就撤回了。聊天框显示了半天“正在输入中”,随后他回:「好吧,如果钱不够一定要跟我说,不要瞒着我。我,我没有不好的意思,我真的只是想为他做点事情。」
秦小澜:「嗯,我明白。」
秦小澜:「哥也明白。」
回复完,秦小澜把聊天框往上翻。她和程乐宣是在四年前加的微信,聊天的次数不多,能看到程乐宣发出的消息基本都带有“哥哥”二字。
再拉回到今天,她注意到程乐宣全程没提“秦序”或是“哥哥”,统一用“他”作为代称,这对一个天天把“哥哥”挂在嘴边的人而言实在刻意,也实在委屈。
对方半天都没有发来新消息,秦小澜以为话题到此结束了。她刚切换页面,程乐宣又发来一条:「我帮忙不要让他知道,可以吗?拜托你。」
第59章
程乐宣发完消息,站在医院的一楼门口抬起小羊蹄子抹了抹泪,脑子里不断琢磨潘小波说的话。外边天热,他哭了会儿,觉得身体不大舒服,默默退回到大堂里面有冷气的地方继续抹泪。
等了将近一刻钟,陈秘书终于珊珊来到。
陈秘书说:“从城南过来的,路上耽误了点儿时间。走吧,带我去看看秦序。”
程乐宣却没有带他上楼,“先不要看了。”他反而大步往外走,“陈叔叔,我们去奶奶家,我想要先和你们聊一聊。”
程乐宣的话说得严肃正经,在陈秘书听来却像极了小孩子遇到危险后急于回家寻得安全感。他依着程乐宣,直接让司机往老宅开。
到了老宅大门口,两人下了车并排往里走,陈秘书这才看见程乐宣另一侧手上的擦伤。
“手怎么了,不是说就秦序受伤了?”陈秘书说,“等下让你奶奶看到,她得心疼死。”
程乐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小臂,一道五六厘米的擦伤口子,红了一片,实则血早已自行止住了,不算非常严重。
“没关系的。”见过秦序的伤,程乐宣逐渐发觉自己经受的全都算不得什么。
*
进屋后,程乐宣的奶奶果然如陈秘书预想的那般,她直叹“你这孩子真是不小心”,别的话还没说,先让管家把家庭医生请过来。
家庭医生这几天正好在老宅给奶奶调理身体,来得很快。她这边给程乐宣处理着伤口,陈秘书另一边简单向奶奶说明车祸的来龙去脉。
奶奶听完,责怪程乐宣道:“乐宣,你想开车,叫你陈叔叔给你找个一对一的教练就行了,干嘛自个儿去报外边的驾校招出这些事儿。”
陈秘书接过话:“也是我没看好,乐宣每次跟他家里头的阿姨说出去和朋友玩儿,不让司机跟着,我就没想太多。得亏今天没出严重的问题,那种野驾校能不能承担都不好说。”
程乐宣眉头皱起,“不严重吗?秦序昏迷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怎么叫都叫不醒,医生说他骨折还要做手术。”他看了眼陈秘书,又看向奶奶,“难道因为他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的问题的就不是问题吗?”
程乐宣这话一出,奶奶和陈秘书对视了一眼,相互都有些诧异。
陈秘书转而问家庭医生:“白医生,好了吗?”
“嗯,定期换纱布就行,这只手少活动。”家庭医生把纱布收起来,跟奶奶点了个头,拿着医药箱转身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自己人”,陈秘书问:“乐宣,这些话谁跟你说的,秦序吗?他还跟你说什么了?说起来,你这次回国跟他怎么联系上的,这几年都没听你再提起过他,是不是他知道你回国,主动来找你的?”
“他还没有醒过来,怎么告诉我?”从前程乐宣还未察觉陈秘书对秦序有偏见,现下听他如此猜测,他又难受又气愤,“陈叔叔,你担心什么,担心我知道你们找他替我阻挡灾难吗。”
陈秘书噤了声,看向程家奶奶。
奶奶说:“乐宣,当时看你动不动就磕一下、碰一下的,奶奶心疼啊,找个人帮你挡挡是为了你好。看你年纪小,怕吓着你才没告诉你。”
程乐宣听得更加生气,“你们不是为了我好!你们是想找个办法能够放心地把我安排出去。秦序是人,他是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的啊!”
“不能这么跟你奶奶说话。”陈秘书开口提醒。
奶奶摆了下手,问程乐宣:“傻孩子,是不是秦序今天出了事,你觉得都是因为你?不干你的事儿,过去多少年了,你福大命大,灾早没了。他今天受罪是他自己的命数不行。这样,晚些时候让你陈叔叔多带点儿东西去看看秦序,医药费手术费咱们全包了,算是一点儿心意。”见程乐宣面色仍是不悦,她又说:“奶奶做什么都是心疼你,别为一个外人跟我置气了。”
程乐宣听着这番“好心好意”,手不自觉地发抖,他张了张嘴巴,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倏地有些明白为什么潘小波说他们帮忙是假好心,同时彻底想通了当年他从奶奶家拿了无数礼物过去,秦序为什么坚决不收,还严厉地要他全数带回去。这种不平等地、高高在上的好处给予往往伴随着有意无意的贬低,其中的傲慢连他自己都忍不下去。
程乐宣记着奶奶身体不好,不打算与她发生更多争执,但他也不愿意让秦序再受委屈。他一字一句地要求:“你们,不许去打扰秦序,不要对他假装好心,否则今天开始,我也会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