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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知(5)

作者:kinkin 时间:2018-09-11 10:04 标签:甜文 豪门世家

  秦远吃完了,便坐在另一旁,饮些茶解腻。十五另跪坐于一小案旁,埋头吃饭。
  十六岁长个子的年纪,十五的食量能让人吓一跳。这平时看起来俊秀又文气、像个好生养出的小公子般的少年,吃起饭来可谓是饿虎吞食,一整个蹄髈他能啃得干干净净,还能再加半只鸡、几碟菜、一海碗饭。一开始,他尚胆小,小口小口吃,只捡着素菜吃,一顿饭吃半个多时辰。过了几日,也许是看秦远从不打扰干涉他,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点外壳,狼吞虎咽起来。每日府里分与秦远房里的膳食从来不少,怎样都会折腾出八九个菜来。然而每回去收拾的下人,只能带些残羹冷炙回东厨,给猪都嫌少。厨娘还以为自己做得少了,又加了三四道菜与点心,拿回来的剩菜才显得多了些。
  待晚上临睡了,秦远照例是在烛边偷看。
  那少年穿着白色中衣,薄被只盖至腰。衣衫轻薄,轻易地勾勒出十五清瘦的身形。他今日睡熟了,一只手垂下,露出纤细的手腕与突出的关节。床榻还未换新的,他睡着有些窄,不得不微微蜷起身子。
  吃那么多,都吃去哪儿了?秦远在心里想。
  少年翻了个身,险些掉下榻去。秦远呼吸漏了一拍,紧紧盯着,看那人无意识地慢慢挪进去,较为安稳了,才松了口气,自己回内室去睡去。
  若只是吃饭的事儿,勉强还可以说是堂少爷心疼下人。然而,在秦远院里,十五是没有活干的。
  没有活,就是简单粗暴的没有活,半点活都没有。丫鬟得打扫内屋、洗衣伺候,他不用干。别的小厮得拔草搬花架,跑腿做事,他也不用干。秦远出门请个安,他都不用跟着出去,只消在内室发呆,等着早膳送到便好。此事一出,全府的下人皆私下相传,这十五哪是当个小厮,明明是个小姨太太了!若不是屁股卖给了表少爷,哪来这样好的待遇?一时间,谣言疯传。做丫鬟的,心底觉得不大舒服。做小厮的,或是骂十五个小白脸兔儿爷卖身求荣,或是恨自己没点皮貌,又或是怨自己跟的是秦家两个少爷,只有遭罪的份,没这样的福享。连曾对十五有过照顾的旺儿,都暗暗与他疏远了。归根究底,矛头都指向了十五。
  秦远尚未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引起了秦府下人的轩然大波——若是意识到,他恐怕也不会后悔。他生来的什么都不怕,只有在十五面前,逼迫自己耐心温柔、别吓着人罢了。除了十五,他能怕谁?他想做的事,如何做不得了?


第06章
  秦远尚未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引起了秦府下人的轩然大波——若是意识到,他恐怕也不会后悔。他生来的什么都不怕,只有在十五面前,逼迫自己耐心温柔、别吓着人罢了。除了十五,他能怕谁?他想做的事,如何做不得了?
  十五:“少爷,我想干活。”
  秦远正在写信,闻言笔停了停,洇出一个墨点。他将笔搭下,皱眉看他:“你想干什么?”
  秦远不快的时候,一双剑眉微蹙,眸色一沉、薄唇微抿,显得极凶。十五心底有些怕,仍鼓起勇气开口,他刚变声不久,声音有些许沙哑:“少爷,莫养着我吃白饭。”
  “我乐意养,也养得起。”秦远反笑,“怎么这么不惜福?不用做事,反念起来了。”
  十五鼓起的勇气霎时溃散了。他本就不是口舌伶俐的人,听闻此言,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十五低着头慢吞吞地应了声,看秦远再次提笔,接着写寄回南方的家书。
  秦远人本只比十五大了一两岁,他浑身的气场却仿佛大了十岁不止。他长发束起,俊朗面容在灿烂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矜贵。他面色沉着,指节分明的手执笔写字,笔锋凌厉老道,下笔不顿,全无少年莽撞之感。京中如他这样年纪的权贵少年,大多还只念玩乐,或耽溺声色之间,一身软弱骨头。唯有秦远,仿佛他皮囊里装的是个行走多年的魂魄,他为人成熟稳重,而暗藏锋芒。秦远对十五无疑是宠惯着的,但十五见到他,仍心中有隐隐的恐惧。这类似于猎物见到猛兽时候的本能。
  十五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哪怕秦远不需要他伺候。
  秦远直到晚上才发觉十五不对劲。十五不是个喜欢撒娇卖乖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也从不表露出来。秦远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还是因为十五在吃晚膳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食量远不比平时。
  秦远沉沉地看着他,半晌,道:“你真的想干活?”
  十五愣了愣,筷子停了,随即慢慢地点头。
  秦远:“你要想,那便让你做。只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十五将口中的饭咽下去,嗯了一声。
  “做事得量力而行,外面天还热着,不能干了活累了自己。”秦远顿了顿,“做些轻便的。”
  十五眨了眨眼,又应了一声。静了半晌,再补充道:“多谢少爷。”
  秦远看着少年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心里哭笑不得。
  十五不是不惜福。他在秦府呆了十多年,没有一个人比堂少爷对他更好的了。这是恩情,他得还恩,他感激,但他也惧怕。没有道理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对他好,尽管他明白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他对秦远过于亲昵熟稔的关怀与照顾无所适从,这是出自于弱者的自保。他恨不能自己逃回那所小小的外院里,当个不用操心什么的粗使仆役,日复一日,没有变化,但令人安心。
  秦远真打算看看十五要干什么活。第二日他便不出门,眼看着十五自清晨起来了,依次拎回两壶滚水、运了趟书、修了小围墙,与旁人一同将花架移了,换了新的花架子,搬了两回冰,爬上树……
  秦远喊:“你上树做什么!”
  十五正一脚踏在树干上,另一棉麻裤腿下白皙而纤细的小腿轻轻晃动,还没爬上树,他低头看秦远:“少爷,我在去蝉。”
  秦远:“有你这么去的吗?去拿东西粘了,你快下来——”
  十五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侧头回去。一蝉就停在他上边不远,他沉默几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盖,直接抓了一只便往身侧的网兜里一塞,接着利落轻盈地跳下来。秦远嘴角抽动,看着眼前这少年一张脸被晒得发红,脑门全是汗,一身青褂满是灰尘,湿一块干一块,脚上的布鞋将破。他满不在意地伸手一抹脸上,擦去汗水,留了一道灰印。他腰侧还悬了个网兜,里边全是虫儿。
  十五:“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秦远隐隐薄怒,又无可奈何,拎起他领子:“吩咐你去洗澡!”
  朱红雪青齐出动,将十五整个人塞进浴桶里。堂少爷人好心慈,给那小厮自己的浴桶使。大热天的,十五光着身子蹲在桶里,墨色的长发披下,双手捂着身下,满脸通红:“我自己来!——让我自己来!”
  朱红憋着笑,一手拿着皂荚,趁秦远坐于身后不注意,悄悄点了点他脑袋。十五窘迫不堪,整个人往里边缩,下巴以下都埋在水里,热汽蒸得他耳尖都是红的。一双水汽中的眼睛转了转,转向秦远,露出些许求饶的神色。
  秦远似笑非笑,坐于一旁,却发觉只有朱红在浇水,而另一个小丫头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她始终垂着眼睛,似是不敢看,又或是羞于看。只不过刚刚瞥了一眼十五瘦削而白皙的肩膀,她便面颊微红,受惊了般地扭过头去。迫不得已,才舀一盆水,小心地浇上。
  秦远的眼神一动,安静地看了半晌。
  朱红:“都打上皂了,你起来点,给你冲水。”
  十五抿着唇半蹲起来,稀里哗啦的一通水声接连不断。突然,他惊叫一声。
  雪青将瓢摔在了地上,哐当一响,慌道:“没事罢?我、我忘了兑凉的……”
  秦远皱起眉头,噌地站起来,大步向前。朱红呼了一声,利落地舀了瓢凉水往十五背上浇,雪青手抖着跟着浇上去。幸而那热水放了许久,不算滚水,又有长发遮挡,但十五的背上还是烫红了。他的脊背单薄,腰身瘦窄,原本苍白的肌肤变得通红,显得十分吓人。
  秦远淡淡地瞥了雪青一眼,这一眼平淡而重若千钧,隐隐透出他平时未显出的暴戾来。雪青腿一软,立马跪下,慌着求饶。
  “没大碍的。”十五小声说,侧头看了眼雪青,“一点也不痛……”
  秦远伸手轻轻碰了碰十五的背,那块刚烫着,只觉得麻,人一点反应也没有。秦远沉声吩咐:“朱红,你去拿冰。雪青,再去打井水来。”
  两人立马退去。秦远亲自拿瓢舀水,一手将湿了的墨发撩在一边,一手将冰凉的井水浇上。
  十五突然说:“是我的错。”
  秦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你错哪儿了?”
  十五:“我本该提醒雪青的。少爷,罚我吧。”
  “唔,”秦远快速地舀水,十五想拿了那瓢自己浇,却被秦远点了点肩膀,示意让他再坐起点。十五便伸手扒住对面的桶边沿,半蹲半弯腰,将赤裸的背脊从水中抬起,有些困难地侧头看秦远,只见他施施然开口,“是该罚你,先欠在账上,日后施行。”
  十五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眨了眨。
  堂少爷吩咐小厮干活不能累了自己伤了自己,结果小厮上树捉蝉做得挺好,转头却因为堂少爷的吩咐去洗澡而受了小伤。秦远自己有些愧疚,却不敢说出来,省的那小子敏感生事。只怪他没想到,十五的俊秀是每人都能看得到的,而并没有被他秦远拿袍子遮了盖了。人好美色,情理之中,何况十五好的不止有皮囊。只是他记忆中的秦十五太过洁身自好、与人生疏,以至于他都忘了十五身边,是否有那么几个小娘子惦记着。
  十五的背由凉水浇了好一会,再出去穿上亵裤、外裤,上身由一小褂遮着,回了房让冰敷。敷完了冰,药膏也已送上,由丫鬟仔仔细细地涂了。虽是小伤,秦远却怕他出去被太阳晒了怎样,以少爷的名义勒令他不准出门。十五不出门,秦远亦不出门。十五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这么闲过,每日趴在那小榻上要么睡,要么等换药,百无聊赖。雪青哭着与他道了回歉,十五不知该回什么,只说自己没事,雪青反而哭得更凶。没有几日,十五就很少见到她了。他问朱红,朱红只说表少爷嫌她年纪小不懂事,让她少出来。知道她没被罚去东厨,十五松了口气,不再挂心。
  连躺了五日,十五快受不了了。秦家二兄弟也快受不了了。他们受爹妈的吩咐,要带表兄多多结交,然而自秦远来京,还未见过外人呢。秦远被秦夫人叫去聊了一次,回来便对十五说:“闷得慌么?”
  十五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秦远笑起来:“明儿带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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