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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番外 (下)(20)

作者:赤水三株树 时间:2017-09-06 10:44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纤云进来道:“郎主,长公主来了。”

    思安把盒子放到柜子里,道:“快请进来。”

    温行唯一的嫡亲妹妹温茹被封兴怡长公主,她原来嫁到魏州给天雄节度使当儿媳妇,后来举家迁至汴梁。温行对这个妹妹相当疼爱,即使知道她多半不离夫家还是早早建了公主府迎接,作为皇帝亲妹,又与皇帝感情深厚,兴怡长公主的宠爱和地位是无人能及的。

    出嫁之后温茹再一次与思安见的第一面,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她嫁到魏州离东都远,都中那些风风雨雨吹不到耳边,骤然从夫婿处听闻神佑皇帝驾崩,温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则深知自己兄长有野心,他们和大景的俞氏皇族根本无法相容,但她始终记得思安曾救下温睿,忘不掉那瘦弱的人满身是水冷得发抖还与她说没事的样子。宫中赐婚时,思安与站在旁边严厉强势的兄长对比鲜明,温茹抬头偷看,他坐在空荡荡的九龙榻上对她轻柔一笑。

    恍惚记得他还很年轻,比温睿也不过大了几岁而已。

    温茹当时第一个念头竟是害怕,怕思安的死与温行有关,而后想起温行还在前线作战,又听说新帝代兄而立十分蹊跷,心中才稍稍平复。

    但是那时东都乱象丛生,她总觉得思安的死即使不是温行直接造成也与温行谋朝篡权脱不了干系,因此心中隐隐埋下一个结。后来温茹又听说因为思安即位很仓促,黄陵也来不及修,驾崩后草草入葬,她悄悄东向祭奠过几回。

    没过多久,那位坐上皇位几日的新帝赐下九锡之礼,温行代景而立,温茹也将封为公主。

    温行做了一件在当时温茹看来十分匪夷所思的事。

    登基之前,他遣散了王府后院内眷。

    无孕者皆可从王府领一笔钱财凭自愿嫁娶,或由王府做媒成婚,资财从王府出,曾有孕者也可以遵照此条,男子亦然。那时成王府后院生育过子女并且还建在的,除两位侧妃之外,只一位生有一女的胡姬。王府许诺,若生母要带走孩子,则孩子从此随母不再入温氏族谱,王府会另出一笔钱充作赡养费用,若母亲要将孩子留下,日后也可以再探望。

    前景朝风气受胡风影响豪迈开放,又因乱世男丁易丧,女子再嫁不是什么稀奇事,姬妾众多的人家,避祸逃难或者长途迁徙时,遣散姬妾准其自嫁娶的也不是没有。然而一般都是对未曾生育过的姬妾,生育过的特别是生下儿子的,都是关乎子嗣血脉,哪能轻易放嫁,乱世中纲常混乱,对待子嗣却没有不慎重的。

    成王府开出的条件,若是对那胡姬倒也罢了,两位侧妃都诰命在身,而姜氏可是大郎的母亲,一直被视为继承人的大郎生母,常氏不仅诞下小郎,娘家还是宣武军中颇有威望的牙将。

    温茹越发看不明白。温行即将登基为帝,要是他真不喜欢后院这些人,到时候可以将他们都留在潜邸,又何必生此枝节,还涉及子嗣。

    虽然遣散只在内院还没有外传,但对于彼时的温行岂非又多了不定之因。

    她隐隐觉得他这么做或许并非为自己,而是为某个人。

    虽然是温行的妹妹,但温茹还是不得不承认,王府内院,或是早先节度使府后院都……不怎么像样。

    因缘巧合,温行后宅一直没有女主人,他不擅内宅家事,将管军营那套也用在家里,未免生事,内宅与外隔绝门禁森严。

    内宅里住的都是外面送给温行的人,有教坊的歌舞姬,青楼名妓甚至南风馆的哥儿。有一次一个手下给温行送了一个正经乡绅家的娘子,隔日温行又给送还家,温行与温茹说,正经家的娘子送来不可与舞姬等同处,若纳之也不止多一房妾,而是要与送她之人从此共利,虽也不必一定尊诺重言,但本不想要又贪图美色纳了终也是一桩交易,而后牵扯麻烦何止一妾,所以既不想要还是退回的好。

    此后不知怎么外面传起温行偏好在床笫间大胆/放/浪的人,他人为投其所好送上的都是些颜色娇媚而专与于情/魅之道的人,温行有时候收了送后院,有时候也不收。

    直到有了姜氏,不久温睿出生。

    姜氏原为铳州军使的妾室,铳州军使败给温行,姜氏又变成温行的妾,生下温睿后姜氏并不理会后宅诸事,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后温行又纳常氏,那时温茹已经有好几个小侄子小侄女儿。常氏倒比姜氏有心,一来就要仗着后院唯二妾的身份挟住其他人,就是性子温茹不大喜欢。

    但是不管怎样,常氏还有姜氏,都是诞下过子嗣的,温茹实在想不通温行为何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于是温茹当面去问:“阿兄有没有想过大郎会如何想,难道您不把大郎当儿子么,将来如何对他。”

    温行神色平淡如往常,并不像温茹想象因某个人而生出偏执会露出的表情,似乎做出这样难以理解决定的人不是他。

    “大郎当然永远是我的儿子,他是个好孩子,若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他仍然是我最出色骄傲的儿子,若真出了这个门,他将来也一定可以自己闯出一片天。”温行自己血里争命杀出一条登极之路,他的儿子,就算脱去出身,也该有自己的作为。

    “晴娘他们也跟了大哥不少年了……”就算不及情爱,也会有感情吧,温茹想。

    “正是如此才让他们自己选。”温行对她道:“你别多想,他们要是一直跟着我,该得到的我绝不会少,难道我会亏待自己的人。”

    温茹当然不会觉得他会在财帛上小气,甚至尊荣应当也丝毫不会吝啬,但是她想,总归还是不同了吧,虽然从前他的情从未在后院任何一个人身上,可是真的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作为女子,温茹自然能想到那会是怎样的不同。

    肯定是因为谁,正是自己的亲亲兄长温茹才看得出来,温行虽然只是如此轻描淡写,但眼神中分明有一丝不一样的认真和专注。

    温茹觉得荒唐,面前的人的确是他大哥,冷静清醒,对任何事都能利弊分明,随时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并且怎么做,遣散后院在她看来不可思议,但是温行若想一定做得出来,可又不像他大哥,既然清楚厉害,为什么又要这么做,就算他将这些人统统冷落一旁,也没有人能置椽一句,何必多此一举。

    而后温行与姜氏还有温睿关起门来长谈了一回,最后留下的只有姜氏、常氏及几个入府多年无依无靠的青楼女子,那位生下一女的胡姬选择带着孩子回乡,有些意外的是,原有一两个小哥儿也不愿意离去,王府另送了宅第又给了他们钱财,没有让他们继续留在府中。

    那时正是皇帝禅位朝野上下震动而四境对温行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这些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成王府后院陆陆续续离开的那些人也就没引起什么多余的关注,待到了汴梁,姜氏和常氏分别封为贵妃和宸妃,温睿当然封了太子。

    大内福宁殿里终于出现了温茹猜测的那个人。众人传说温行宠爱一个男宠,金屋藏娇似的养在福宁殿里,然而那人是谁却没有人知道,福宁殿被团团围起来,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如稀薄的一缕云雾,大内皇宫一道朦胧的投影,他存在却又很少真切映在谁的眼里。

    从王府入宫的嫔妃都与温茹一样都有些好奇。她们不敢去福宁殿一探究竟,于是明里暗里撺掇起长公主的温茹,煽风点火的人中却没有姜氏,已为贵妃的姜氏反而劝温茹不要听其他人胡言的,然而温茹没有听从劝告。

    有一日她终于在日积月累的怂恿下忍不住,趁温行十五在紫宸殿日朝接见大臣一时半刻回不来,乘轿来到福宁殿前。那日正是那一年的花朝节,东风拂面,柳绿莺啼,温茹已怀孕七个月,她是长公主,皇帝的唯一嫡亲妹子,又挺着肚子,她要进殿,宫人侍卫无一敢硬拦。

    

    第63章 默认分章[53]

    

    番外四

    “公主万万不可啊。”

    她虽怀有身子,步履却依然强健,很快行至殿中,福宁殿宫人不敢乱动,只能小跑跟在后面苦劝。

    “有何不可,你们这些人别在跟前碍眼。”

    闻声的守卫宫人纷纷赶来,在她面前几步的地方围起一道人墙,她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严严实实的堵着。

    “你们有胆量,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冲撞长公主,到时候你们护着的人可不一定救得了你们。”她抚着肚子抬起头,宫人们连身道不敢。

    边上一个小内侍看情形不妙,往寝殿后面的方向跑。

    温茹喝道:“站住,想通风报信?藏得可真好啊,他既不出来见我,那只有我去见他了!”闹了半天正主的庐山真面目始终未露,温茹的心头也攒了一团火,她扶着腰绕过挡路的宫人。

    福宁殿后有一座小花园,隔着宫墙远眺可见树影憧憧,然无人窥过其真容,皇帝居所处处显示帝王尊贵,规格宏大气象庄严,从福宁殿前看的确如此,殿后花园是皇帝偶尔闲步歇息之所,不必如前面那样整肃,但该有规制也应当一样不少。

    温茹从福宁殿后阁侧门踏出的时候,一时差点刹住脚,她以为花园里不过些精巧亭台,没想到入眼竟是暖春新嫩满眼的绿和近于缭乱的姹紫嫣红。

    庞大的重檐宫殿之后,宫墙围出一片天空,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几乎塞满了每一个角落都,有盆栽也有土植的,墙角堆石下一圃各色牡丹竞相开放,向阳的另一面是一颗芳华满树的粉桃,连顶檐梁柱上都绕了几圈嫩绿的葡萄藤,有的随意有的精心,可以看出主人的心思,却谈不上什么匠心独运,更无规制严正可言。

    仿佛和外面所见的福宁殿是两个天地,温茹进来时似乎还听到宫女们嬉戏的笑声。

    正是了,花朝节要赏红踏青,福宁殿宫女们都聚集于此挂签许愿,坠满彩签的花树下,温茹看见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只是什么相像的人,不由朝他走近。

    “圣人……是圣人么。”她太惊讶,脱口唤出旧时的称呼,也忘了自己气势汹汹来到福宁殿的目的,只下意识迈着脚步要走近看清楚些。

    跟在后面拦不住她的宫人都以为将要大难临头,各个脸上如丧考妣,满院子人,倒只有思安还算镇定。

    温茹顾不得脚下,花园的石子路不平坦,她身子晃得厉害,思安心里一紧忙道:“还不快扶着公主。”众人看得都是心惊胆战的,如被思安一语从梦中唤醒,都赶上去扶住温茹,温茹也仿佛从震惊中醒过些神,拍着胸口喘气。

    得知兄长将某个人娇藏于寝殿时,温茹的心里是多少有些微妙的,但当她看到这个人是谁以后,那微妙好像更上了一层。

    那会儿思安经冬刚病了一场,面容憔悴,因不想他在东都那场争夺中抑郁难过,温行早早把他送来汴梁,怎耐他在汴梁水土不服,加之之前损伤,来来回回的病了好长时间。

    连娇小的宫女都换上春衫的日子,他依然缩在斗篷里,苍白无力,无限春光里只影独瘦,也只是显得更凄惨而已。

    福宁殿里,温茹的目光在思安身上,神色变幻复杂,两人相对坐了半响,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圣、圣人……”

    思安道:“你若不嫌弃叫我思安吧,现在没有什么圣人了。”

    他身体虚弱,方才也是被人扶进来的,说话有气无力,笑容却真诚,一下又让温茹想起赐婚那日。也是这般笑容,他端于龙座而温行立在阶下,气势上却完完全全被温行压过去,明明是赐婚面圣,温茹紧张一旁的温行还比龙座上的人多些,迫于温行不时扫过头顶的目光,她想看也不敢抬头多看,最后只见到一抹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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