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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39)

作者:四面风 时间:2022-10-03 10:16 标签:治愈

  盛席扉看见他的左耳和耳朵下面白白的脖子,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真老实。
  比他说话时偶尔夹进莫名其妙的刺、端着精英的架子说忙不肯应约、对盛席扉的信息视而不见时都要老实。
  当盛席扉第二次打结时,秋辞忍不住扭过头来,盯着他的手。有些人不喜欢麻绳,嫌它模样太粗糙,不如皮绳精致。
  但是麻绳在盛席扉的手里就一点都不显粗糙了,它们被那双充满力量的手握着,就像被驯服了一样。
  不像第一次只在手腕上缠了一圈,这次盛席扉很自然地选择多绕几圈。
  他要增加难度,秋辞要想办法自己挣脱。这是他们此时玩的这项游戏的规则。
  一共绕了五圈。这次避开秋辞手腕有淤血的部分,盛席扉目测绳子直径大约是0.5厘米,五条绳并列着,从西装袖口上方开始,一直排到小臂上,将西装袖子都绑皱了。
  如果他们现在还能理智思考,看到那高档西装起了褶就应知道此情此景已经远超正常的交友范畴。
  可是两人都没有。
  绳的一个自由端从两条小臂的缝隙间穿过去。
  秋辞盯着他的动作,如果他用这个自由端将五条绳缠在一起,并固定住,就类似于他们常用的双柱缚。双柱,顾名思义,两个柱体,手腕算双柱,脚腕也算双柱。如果技术好,能只靠脚腕的双柱缚就将人吊起来。
  盛席扉用绳的自由端将捆住秋辞的五条绳缠住了。绕两圈,然后打结。这次他没有用称人结,而是打了死结,并且是两个死结,看起来要坚定地要赢这场游戏。
  他做完这些,松了手,长长地吐了口气,抬头看向秋辞。
  如果只是游戏,现在他们该相互微笑了。
  但是他只是无表情地盯着秋辞,像盯着正在罚球的对方队员,随时准备扑过去抢球。
  秋辞不敢看他,怕暴露自己急促的呼吸,他已经没法控制自己胸膛的起伏。还好是冬天,还好穿得多。
  “很简单。”他说,很小声,但依然能听出嗓音哑。
  终究是外行,看起来是缚住了,实际第一步将两条手臂缠在一起时就做错了。绳子并没有在手臂上固定住。
  秋辞将双臂垂下来,贴着身体缓慢地蹭,蹭了几下,绳子滑脱到更细的手腕处。盛席扉惊讶他的骨骼竟有那么软,五指收拢,两手就像高水平的扒手从手铐中脱困那样从绳索中逃出来。
  这时秋辞才笑起来,拎起乱成一团的绳,对盛席扉说:“你没有固定住,所以打多少个死结都没用。”
  盛席扉看他一眼,低头对着绳子陷入思索。
  但秋辞已经准备将绳子收起来了,今天应该到此为止。实际上如果说“应该”,那应该早就停下来,甚至应该别开始。
  盛席扉见他打开储物箱,忙倾身抓住他的胳膊,说:“我知道了。”
  他离得太近了,秋辞偏过头躲他呼出来的气,盛席扉又看见他白白的脖子,还看见他这边肩膀耸起来,企图把这截脖子藏住。
  盛席扉心跳得飞快,忙坐回去,懊恼地看秋辞收绳子,有些急切地说:“我真想明白怎么弄了,一开始缠的时候……”
  秋辞笑着阻止他,“别了……我自己弄的时候还没觉得,你不觉得我们一起做这个特别搞笑吗?”
  盛席扉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像是在回忆整件事的经过,筛掉那些无法理解的,剩下的就是搞笑的。
  秋辞欣慰地看到他终于放松地笑起来。
  他只是想借盛席扉愉悦片刻,并不想害他。
  回去的时候两人沉默了很多,电台主播们也下班了,仅剩一个播放轻音乐的频道。
  他们路上只说了这样几句话:“这是什么音乐,挺好听的。”
  “肖邦,肖邦的夜曲。”
  “钢琴曲吗?你会弹吗?”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我有点儿累,想睡会儿。”
  “好,你睡……冷吗?”
  “不冷。”
  商场的停车楼已经关门了,盛席扉先将秋辞送回家,自己准备打车走。秋辞让他把法拉利开走,两人又开始客气,但只客气了一轮。盛席扉第二次说自己打车很方便时,秋辞就说:“那好吧。”
  盛席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他不能算养生派作息,但几乎不超过十二点睡觉。像今天这样晚归更是从未有过。
  洗完澡擦头发的时候路过阳台,放慢脚步朝天上看去,没有看到月亮,但看到两颗星星。
  他今晚问过秋辞为什么想看星空,秋辞说城市的光污染太严重了,把星光都消灭了。
  他现在想给秋辞发消息:“快看外面,天上有两个城市光污染的幸存者。”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第38章 番外——除夕夜他们聊了什么
  盛席扉给秋辞讲始祖鸟是如何被开除“鸟籍”的,简言之就是不断发现的新化石颠覆了旧的理论,人们不得不建立新的理论来保证合理性。
  秋辞喜欢他用“不得不”这个说法,“就像你上次给我讲的量子物理的发展过程,当旧模型受到挑战时,人们总希望先去做修补,靠添加附加条件;但是修补太多时,模型贴满补丁不再漂亮,人们才会想到要放弃它,去建立新的——好像很多事都是这样。”
  他说到这里,想到一个词,但是盛席扉先于他说出来了:
  “——沉没成本。”
  很像是故意讨巧,因为这是一个经济学名词,秋辞不由笑起来。
  “你刚才和我说始祖鸟,让我想起以前发现冥王星被踢出太阳系了,那会儿也是觉得……恍惚了一下。”
  盛席扉在电话里会意地微笑点头,“对对,从小就背水金地火木土天海冥,然后突然告诉我那不对。是不是有种世界一直在往前走,人虽然也在长大、变老,但是作为个体的人,很容易就被这些变化落下。”
  秋辞说:“其实我们早就被落下了吧,你说那些最前沿的物理理论,真正能理解的人全世界有几个呢?我们看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笑话他们以为天圆地方,哥白尼都算出来地球是围绕太阳转动了,他们竟然都不信……可是我刚才突然觉得,我们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是一样的,可能所有普通人都一样,相对同时代的最尖端,多数人总是处于‘文盲’的状态。”
  盛席扉先是被他“文盲”的说法逗笑,随即惆怅地叹气,“你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但是你知道我们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多数有什么不一样吗?”
  “什么不一样?”
  “我们已经有了辩证理性的思维方式,科学家告诉我们电子不是行星轨道模型而是电子云、物质不是无限可分,这些虽然和我们的本能不符,但是我们不会盲目排斥。”
  秋辞问:“电子云是什么?”
  盛席扉便给他解释旧的行星轨道模型在解释电子方面是错的,电子实际是以概率的方式存在于轨道上。
  “哦,bravo!又一个旧模型需要更新了,我是说我脑子里的模型。”
  盛席扉笑起来。他现在喜欢秋辞偶尔说外语。有时候秋辞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说了散装英语,会纠正过来;有时候因为过于放松,就将那一两个单词放过去。无论是哪种,听起来都很有趣。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现在流行的建立在自然科学基础上的理性思维是错的?”秋辞发问。
  因为秋辞用哲学怼过他,所以盛席扉如今对主观唯心不敢轻慢,慎重地答:“是有这种可能的。”
  秋辞在电话那头显得很高兴,“是吧!我总会想,为什么古人有那么大的智慧呢?在自然科学那么落后、实验思想那么匮乏的时期,竟然能研究出人体整套的经脉,还能写出《易经》这种无比神奇的书。”
  他开始说起玄学,盛席扉不由咂舌,那个脑袋瓜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秋辞很敏感,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你是不是对这个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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