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人(14)

话一说完，电梯正好开门，一个人提着手提包，含着半个包子嘟嘟囔囔地说：“不好意思，我按错了。你们要下吗？”

门一关上，李承天就挑着眉毛贼兮兮地笑。

程欢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放回李承天的手里，说：“敢迟到扣你奖金！”

李承天从口袋里拿出药塞在程欢手里说：“去了办公室，记得再吃一次。”说完拿上杯子就进了屋。程欢把药揣在兜里，按电梯下楼。


李承天进办公室的时候，早会才刚开始。所有的物证都被做成幻灯片，标了数字打在投影上，林乐把全部案情、证人供词串联一遍陈述后坐回座位上。

程欢低头，翻翻手里的资料说：“李副，把你的镜像侧写跟大家分析一下。”

李承天刚进门还有点走神，听到程欢喊他，才回了神走到白板旁，拿起笔，写下“林鸿”两个字，说：“林鸿和吴兰相隔一个月、在同一个地方遇害，结合案发现场情况及两名被害者之间的关系，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名犯罪嫌疑人与林鸿被害一案有很大的关系。根据杀人以及抛尸的手法，嫌疑人有以下几个特点。”

李承天拿起笔，又在林鸿名字旁边写了“亲密”两个字，说，“年龄25—35岁，男性，从事艺术及相关工作，在生活中平凡渺小……甚至是懦弱，他渴望被关注、被认同，骨子里或许还有一些高傲。而且他与林鸿之间一定有某种亲密的联系，但却不一定是感情。”

林乐问：“李副，什么叫做‘有亲密的联系，但不一定是感情’？”

李承天说：“假设，这种亲密联系等同于亲密关系，那必然建立在某种深厚的感情上，当你深爱的人被伤害、被欺负甚至是被杀死，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姜海波？”

“啊？”姜海波没想到李承天突然问他，结结巴巴地说：“仇……仇恨……伤心……还有……”

“报复。”李承天停顿一下继续说，“可是犯罪嫌疑人在林鸿出事一个月后才动手，还是以及其恶劣的手法杀人抛尸。所以在这场游戏里，凶手要表达的并不是仇恨，而是……”
程欢说：“愤怒。”

李承天点点头，继续说：“根据犯罪动机统计调查显示，在所有的负面情绪中，愤怒是最容易被唤起犯罪原始冲动的重要因素。可是，他因为什么而愤怒，继而诱发出犯罪我们还无从得知。”

李承天抬手，又写下“正义”两个字说：“凶手认为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在为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捍卫正义，起点就是从林鸿案开始。所以，他一定是遭受了什么，让他与林鸿之间产生同理心，而且他和林鸿一定认识。我建议筛查一下林鸿最近三个月除了学校和家里最常去的地方，与侧写对比排查嫌疑人。”

程欢说：“赵连昕，手机和遗物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赵连昕站起来说：“在24小时内，我们对林鸿的手机进了数据侦查。可是，因为曾经被刷过机，只恢复了少量的图片，其他数据全部丢失。在图片中，有很多油画和水粉画，还有博物馆的陶瓷彩釉，相信在业余时间，林鸿酷爱艺术。其中有一些画作是刚刚完成后拍摄的，从照片角度及拍摄地点来看，林鸿至少有两到三处日常画作的地方，也因此认识不少有共同兴趣的朋友。同时，我们在他的遗物里也找到一些线索。”

赵连昕换一下投影，几张票据存根被编了号打在墙上，说：“图一和图二是8月20日，也就是大约一个半月前一场人体彩绘展览的票根，图三是一家美术用品店的购物小票，日期是8月30日，图四是一家叫做五彩长廊装裱画店的取画凭证，日期是9月3日，其实这三个地方离的并不远，都在老鼠街。”

老鼠街是滨东美院后面的一条巷子，也是这个城市著名的创意艺术聚集地。最开始的时候有很多美院的学生出没，在墙上偷偷摸摸做彩绘，时间久了居然成为城市一景，吸引了大量的艺术人群在那条街做展览、开画室、搞创作。

宋晴站起来说：“我联合法证部的同事，对那副水粉画做了重点物质数据分析，经过对比，检验到了和人肉酱里出现过的同一种植物成分，这种植物成分已经被证实是来源于一种白色油漆涂料，其出现的概率基本属于烂大街那种。”

林乐皱皱眉，苦着一张脸说：“不具备唯一性，也就无法对地点和嫌疑人进行排查。这么说，还得慢慢来了。”

程欢说：“已经缩小了不少范围，监控录像看得怎么样了？”

林乐的脸顿时更苦了：“程队，一周七天168小时，还是楼道门和小区门口两处，你看，我的眼睛都得麦粒肿了。”

程欢站起来说：“这几天确实辛苦大家了，这样，手里的证据有线索的编号入档，没线索的再过一遍，忙完这些都早点回家，我抓紧时间去趟老鼠街。”

李承天赶紧凑过去说：“我跟你一起去。”

程欢看了李承天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出了门。

林乐一脸错愕神情胡乱抓着赵连昕的胳膊说：“我靠！黑胖子，你刚刚听到没有？程队刚刚……刚刚跟我说辛苦大家了！”

赵连昕揉揉耳朵，狰狞着一张脸说：“听到了听到了。”转个身，又看着姜海波，说，“确定没听错？”

姜海波耿直地点点头说：“没有，程队确实是这么说的，这几天辛苦大家了。”

宋晴双臂抱在胸前，一脸怀疑地看着程欢消失的门口，说：“他今天是吃错药了？”

林乐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说：“莫非领导是在讽刺我们，不对，一定是在嘲讽我，觉得我看视频看太慢了，安全起见，我今晚要加班，从现在开始你们谁都不准搭理我。”

几个人一听，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十分默契的散摊，歪着嘴忍着笑各自离开。


程欢一出门，就打了个大喷嚏，他搓搓鼻子，心里盘算着，明明早上起来已经好多了，怎么才开个会又复发了。

李承天追上来，关心地问：“药你到底吃了没？”

程欢冰着一张脸，不耐烦地说：“吃了。”停顿一下，继续说，“从现在起跟我保持三十公分的距离。”

李承天稍微站远一点，小声嘟囔说：“行，你是领导，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管配合，程队，你回头看看，够远了吧，好歹同事一场，再远就不合适了。”

程欢开门上车，瞪一眼李承天说：“你不贫能死吗？”

李承天发动了车子，果断点点头说：“我要是脸皮薄点老婆不得跟人跑了？”

程欢冰着一张脸问：“你什么意思？”

李承天一边摆着方向盘，一边不怕死地说：“就是字面意思啊？很难理解吗？”

程欢扭过头来，一字一顿说：“李承天，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
李承天扭头，无所谓地说：“怎么样？”

程欢面无表情，看着前方说：“从今天起，你就没有奖金这回事了！”

李承天这下着急了：“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柴米油盐那么贵，我才不相信你这么没品。再说，你以什么名义扣我的？调戏同事？调戏领导？”

程欢拿出一根笔放在李承天的大腿上使劲往下戳，李承天立即“嗷嗷”大叫：“你……你干什么啊……谋杀亲夫啊……不是不是，程队，我这还开着车呢，太危险了，我认怂，以后不说就是了。”

程欢满意的收了笔，继续目视前方。

隔了半晌，李承天说：“程欢，就我那点心思，我不信你一点都看不出来，现在，我把自己摘干净剖开放这，我不要求你马上答应，就希望你别总冷着一张脸往外推行吗？”

程欢心里“咯噔”一下，默默不说话，到了地方，他开门下车时，说：“李承天，无论是谁，都有自己的责任在，日月星辰各行其道，公序良俗自当捍卫，有幸能够在这世上走一遭，还妄求什么冷暖盼什么情分？李副，别把自己说小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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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人体彩绘
李承天下了车，快走几步拦住程欢问：“你说清楚，什么是小？什么是大？”

程欢不理他，继续往前走，李承天边追边说：“愁眉苦脸是小，开开心心是大。”再走几步继续说，“牵挂是小，自由是大。”

程欢推开他，李承天冲着程欢的背影大喊：“程欢，你他妈是领导，别以为你说句不担责任就没事了，你……你想得美！”

程欢苦着一张脸，特尴尬地看一眼街上扭头注视着他们的人，说：“瞧你那点出息，谁给你看的琼瑶剧，戏够足的。”说完直接装作不认识，进了老鼠街。

李承天看看周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追上去喊了句：“你等等我。”


他们对着票据上面的地址，顺着街头找，走了约十五分钟，就看到那家叫做匠心的美术用品店。
李承天刚要进门，就被程欢拦住说：“等等，先不要进去。”

“怎么了？”李承天问。
程欢说：“你看那边。”

李承天顺着程欢手指的方向，看到拐角处写着一个小小的“艺”字。再往远一些，就看到挂着五彩长廊招牌的装裱画店。

李承天说：“在这里买工具，到五彩长廊装画，所以他日常活动的范围，应该是拐角里面的画室。”

程欢点点头说：“我们进去看看。”

他们一拐弯，就看到硕大的黑墙上，用白色的刷子写着一个大大的“艺”字。进画室的小路，沿途铺满了五颜六色的不规则砖块，踩着这些砖块进门，一个等比例的男性luo体雕像映入眼中，雕像挺胸抬头摆着傲人的身势，浑身铺满了彩色的漆料。

李承天瞪眼皱眉：“真瞧不出来这些东西好在哪里？”

程欢说：“人体彩绘的雏形是源于土著人身上的一种图腾，也是最原始的绘画种类之一。早期原始人为了祈祷平安，就会在身上用鲸墨作画，作为护身的标志。你现在看到的这个还只是模型，其实，真正的人体彩绘都是在真人身上作画。”

李承天撇着嘴，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说：“所以那个展览……”
程欢点点头，默然不语。

“这位先生了解的很全面。”一个带着黑框眼睛，扎着小马尾的男人走过来说：“你们是想学画画，还是想参观？”

李承天亮了证件，说：“你好，我们是市局重案组的，你是这家画室的负责人？”

马尾男笑得坦然，说：“是，我叫薛明。”

李承天望着马尾男，犹疑了一眼，继续说：“有个案件需要你协助调查。”说完，把林鸿的照片递给他说，“你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薛明看了下照片问：“林鸿？”
“看来你对他印象很深。”

薛明扶一下眼镜，继续说：“来画室十有八九都是专业的，纯外行的特别少，可是，林鸿不仅画不错，而且只要画室有活动他都很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