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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122)

作者:万山横 时间:2019-07-05 19:58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程五这边厢觉得贺言二人太粘乎,谁想那边贺言春也觉得他碍眼。你说他闲着没事,在家同娘子说说话不好吗?隔三岔五地跑了来,来了又没什么正经事,一坐就是半天,耽误他绣花。--他下厨烧两道菜,程五便一脸拉不出屎的模样,若再当着他的面拿出绣花针,那厮还不得去死?
  后来程五不光自己来打扰,临到岁末,还把邱固和齐二也拐带了来。邱固自打听说贺言春回了京,便一直想上门探望,只是他执掌光禄勋府,年底十分忙碌,始终不得空闲。程五邀了他两次,他才好容易抽出身来,又拉了齐二,兴兴头头地骑马去了城外田庄。彼此厮见,宾主都十分欢喜。方犁即刻让人准备酒菜,几人在庄中饮酒闲谈、掷壶为乐,闹到天黑时分,才一起散了。
  方犁早有了几分酒意,送程五等人出门后,回身往屋里走。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雪,雪片自夜空中静静飘落,院中地都白了。墙角那株梅树,枝上缀满花苞,经了雪越发香气扑鼻。方犁驻足看了片刻,醉中忽然想起往事,几年前也有这么一个雪天,也是这一树红梅,却是自己同邝不疑在廊下赏玩过,心里顿时生出无尽惆怅来。
  恰贺言春从厨下回来,见方犁在树下呆呆站着,便把手中醒酒汤先放在桌几上,又从屋里拿了一领斗蓬,出去披在方犁身上,两人站在雪中,一起仰头看那满树红梅。
  良久,方犁才呼出一口白气,道:“若有笛儿,吹一曲来听便好了。”
  贺言春笑道:“这个却是不能。我在漠北时,羌笛倒是摆弄过几次。改日吹给你听。”
  方犁晕乎乎地笑着,道:“好啊。”
  两人静静站了片刻,方犁又道:“今日虽乐,却终归是少了个人。”
  贺言春也正想着当年同邝不疑等人一道去颖阳的情形,闻言道:“是啊,他那么个热闹人,若在这里,必不许我们这么早就散,得闹到半夜才肯消停。”
  方犁也笑起来,道:“他又没个妻室管束,可不恣意得很?只是可怜了七娘,一腔情意终究无处可托。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说着停了下来。贺言春便道:“程五前儿还和我说呢,说再不想去章台街了,也没个相熟面孔。少了七娘的剑舞,余下那些庸脂俗粉,都没甚看头了。”
  方犁眼圈儿便有些热,长叹一声道:“邝兄刚走的那几月,我午夜梦回,时常惊出一身冷汗,有时甚至暗自庆幸,幸好不是你。我这样想,是不是很对不住邝兄……”
  贺言春出征几遭,从未听方犁说起他在家中如何惊悸忧怖。如今突然听他提起,心里便是一痛。他转过身,握住方犁的手,道:“邝兄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你这般想,倒是小看了他。”
  方犁看着他不语,贺言春便掸了掸他肩上落雪,道:“改日咱们两个去看看他罢。我自打从北疆回来,还没去过他那边。”
  方犁便点头,又微微笑着,道:“到时你记着,把这梅花折两枝供给他。往年他来咱们这里,最喜欢的就是这棵梅树。”
  贺言春无奈道:“他再风雅,也是个武人,梅花虽好,怎抵得过一坛美酒?……罢了,我不同你争,到时两样都带着。天冷,咱们进屋去罢。”
  两人一路说着回房去了,方犁喝了醒酒汤,洗漱上榻。晚间和贺言春商议何时去邝不疑灵前祭扫,不知怎么又牵扯到京中人事变化,不觉便聊到深夜。后来贺言春撑不住睡了,方犁却走了困,听着旁边人的呼吸声,脑中往事纷至沓来,眼睁睁一直熬到了四更天气。
  正倦极了想睡,却听院中咔嚓一声轻响,静夜中尤其显得突兀。方犁清醒了几分,心里不由揣度,莫非雪下大了,把梅枝压折了不成?本想起来看看,实在懒得从热被窝里钻出来,也就罢了。只躺在榻上盘算,等天亮后须让小殷在梅树上搭个遮蓬,免得大雪把好好一株树压坏了。
  胡思乱想中,无意间朝窗户望了一眼,却仿佛看到外头有影子晃过。他起初还疑心是自己眼花,后来打起精神细看,却越看越觉得蹊跷。此时虽是半夜,因有雪光映着,那窗户比平日明亮些。就见外头影影绰绰不知是什么在晃,过了一会儿,房里便有了点烟气。
  方犁闻到烟味,顿时心里一惊,翻身起榻,轻手轻脚摸索到窗下,就见窗纱被戳破了个窟窿,一柱燃着的香伸了进来。他吓得心里突突乱跳,却并不声张,又摸回榻上,把贺言春的嘴捂着,死命推醒,在他耳边低声道:“外头有刺客!”
  贺言春从沉睡到清醒,只用了一瞬,随后便一语不发地从榻上跃起,把帐旁挂的长剑取在手中,又退到方犁旁边,低低地道:“找地方藏好!”说完潜行至门边,听了听外头动静,突然将门打开冲了出去。
  一阵冷风猛地灌进来,就听外头有人一声闷哼,旋即重物倒地声、刀剑相击声响了起来。方犁惶急之间也不及细想,几步窜到搁物架旁,把房中洗手的铜盆端起来,盆中水尽数泼在窗户上把香浇灭,又一边哐哐地敲盆,一边朝外高呼道:“有刺客!快来人啊!”
  门口立时闪过一道狰狞的刀锋,一个黑衣人往里疾冲,刚进门便扑倒在地。贺言春在他身后拨出长剑,咻地一声,翻手又朝旁边刺了出去。
  外头落了满院的雪,一片幽白中,不知何时来了上十个黑衣人,头脸都被黑巾裹着,深夜里犹如一群鬼魂。刚开始这些人反应不及,被贺言春杀掉两个,此时听到门里大喊大叫,非但不往外逃,反而都持刀围攻过来。
  贺言春守在门口,一脚侧踢,将一人踹飞,手中长剑横削,转瞬又刺伤一人。这时右边一人仗刀扑来,贺言春手腕一翻,连刺两剑,那人却并未避让,竟是拼了性命不要,生受了一剑,手中长刀朝贺言春头上劈下。贺言春仓促间不及拨剑相格,侧身闪过,却被刀锋扫下左臂一块肉。
  那人一击不中,转而弃刀抱住贺言春,被他抬肘击打下巴前胸,刚挣脱出来,左侧寒光一闪,又有人攻过来。贺言春一把拽过那人尸身,挡了一刀。右边却又有刀攻来,眼看避让不及,门里突然伸出个铜盆。那刀正正砍在盆上,发出打锣般的一声巨响。
  正在危急关头,院外终于传来纷沓脚步声,十几名贺部亲卫从院墙上跃进来,持刀径朝黑衣人杀过来。又过片刻,院门被轰然撞开,小殷百里举着火明,带领奴仆们拿棍的拿棍、提刀的提刀,也冲杀进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连环劫
  清晨的田庄被白雪覆盖,四野无人,一片寂静。突然从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行人马喷着白气奔驰而来,惊起了几只在雪地上觅食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为首的齐小白在庄门前滚鞍下马,把缰绳朝后一丢,就急急地往里冲,半路上碰见小殷迎出来,两人一边疾行,齐小白一边道:“大将军可有受伤?”
  小殷忙道:“已经请了医士诊治过了,只是些皮肉伤,于性命无碍。”
  齐小白略略松了口气,又道:“方御史呢?”
  小殷道:“幸喜御史不曾受伤!”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小院门口,齐小白微微止步,道:“可曾留了活口?”
  小殷摇头,道:“昨夜大将军也曾命我们抓了两个活的,谁想这几人来之前就在身上备了毒药,见无法逃脱,都服毒自尽了。”
  齐小白心里一沉,停下脚对紧随在身后的另几名亲卫道:“尸身现停放在哪里?卢三儿,你跟小殷前去检视一番,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何九,你带人沿庄院围墙四面搜索,务必要找出这些人是从哪里进来的!另外昨夜值守的是哪几人,将名单报给我,我要每个人都细问一遍!”
  众人见他脸色冷肃,丝毫不敢大意,都忙答应着去了。齐小白便独自走进院子,里头尸体自然是早就搬去了别处,几个奴仆正在打扫院落,只有破碎的门窗、雪地上溅落的血迹和院中断裂的树枝,昭示着昨夜的战斗曾多么惊心动魄。
  齐小白匆匆扫了一眼,便拾级而上进了屋,就见里头旺旺地烧着火笼,贺言春只穿一条裈裤,坦露着精壮的上身,正坐在火笼旁,由一名医士给他包扎肩上伤口。方御史带着管家胡安和几个心腹奴仆,端热水的端热水,拿帕子的拿帕子,随侍在侧。
  齐小白忙上前问了安,也凑过去看伤势。就见贺言春身上和腿上有些淤青,刀伤却确凿只有一处,已经被医士包扎好了,也不知深浅。房里也没人说话,一屋人寂寂肃立。等那医士忙完洗了手,胡安请他到厅上吃茶开药方,几个奴仆也都退下去了,齐小白才道:“大将军,方御史,我已着人去追查刺客线索去了。只是……,好端端的,到底是谁指使了这些人来?大将军心里可有眉目了不曾?”
  贺言春赤足泡在热水盆里,闻言摇了摇头,皱眉道:“猜不出。近两年我在朝中并未竖敌,连三郎也处处谨慎小心,咱家这庄子又隐秘,外头人也少有知道我住这里的。所以说,这些人来得甚是蹊跷……”
  齐小白听到后面,忍不住“嗐”了一声,道:“虽说知道您住这儿的人少,可若有人成心打听,哪有打听不出来的?我早说过,庄里要多留几个人手,您偏不听。像昨夜出了那种事,若您和御史大人有个好孬,岂不是叫属下们万死莫赎!”
  方犁正拿了件厚棉袍给贺言春披上,闻言道:“小白说得在理。既有人前来刺杀,又不曾得手,便保不住他们会来第二次第三次,咱们也不能一味图清静省事。庄子外头,夜间也确实要多派几个人四处巡视。”
  贺言春想了想,也点了头,道:“就依你们说的,围墙外头,叫人戒备值守再严谨些。另外,传我的话,这事让人不要对外声张。”
  齐小白忙答应着去了。贺言春这才转头对方犁道:“你站半天了,不累么?也歇会儿罢。”
  方犁摇头,蹲下来给他洗脚。昨夜出去时,贺言春来不及穿鞋,脚上踢破了几处皮,方犁拿帕子轻轻攒了攒,叹口气道:“莫非是安陵王派来的刺客?那年你射死安陵王世子,虽被皇上遮掩过去,在场人太多,保不住会传到王爷耳朵里……”
  贺言春一边把帕子从他手里拿过来擦脚,一边摇头道:“不像是他。安陵王为人老谋深算,纵使知道我动手杀了世子,也不会弄出刺杀这种招人耳目的事情来。……昨夜幸好你警醒,不然竟栽在这几个毛贼手里了!”
  方犁心里也忍不住后怕,暗自发誓,明天定要去邝大哥灵前供几柱香,好好拜祭一番。若不是他,自己怎会深夜失眠?又怎会无意中发现刺客,从而救了自己和贺言春性命?正想着,便听贺言春又问:“你近来可曾与人结仇?派些不入流的刺客来,倒像是被逼急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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