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山[修真](55)
场面宏大且悲壮。
回过神来时,龙华抬手摸了摸眼角,竟发现隐有湿意。
“葬天记”“镇魂记”……
这些上古传闻,是真实发生过的,又或仅仅是故事编排?
他备受震撼,不愿相信眼前的故事是虚构编撰出来的。
但若是真实的历史,这般壮阔浩瀚的过往,为何在如今的修行界不曾有详细的记载与传承?唯有如小儿故事般的传闻流传下来?
“是不是在想,这个王朝是否真实存在?献祭己身镇压天地此事,是否真的发生过?”一个声音在他不远处传来,低沉感慨。
龙华偏头,见着一身披斗篷之人。
“虽未见正经记载,但我相信历史长河中,定然曾有这么一些人,曾有这么一些事。恨不能生于那个时代,同甘苦、共患难。”斗篷人掀开斗篷,朝他笑笑,“小兄弟也是这般想的吧?”
他向龙华拱了拱手:“在下飞仙宗落明河,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龙华有一瞬的窒息。
落明河?
落明河!
不就是云不知的情、呸,徒弟吗?陷害了云不知的那个徒弟?
“灵世宗,龙华。”他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落道友,久仰久仰。”
心里疯狂庆幸,幸好云大哥已经走了,不然这场面可就好看了。
他又忍不住好奇打量落明河的模样。
高挑俊朗,风度翩翩,朝他看来的眼眸深邃睿智,带着显而易见的善意。
不能怪他以貌取人。
龙华想,但就这么看来,对方不像是会欺师灭祖之辈?
他都忍不住想替对方开脱了,想着云不知与落明河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落明河正是之前路过的斗篷人。
本已走远,但因第二幕戏开演,不知不觉又转了回来,才又遇见了龙华。
被“镇魂记”激荡得心潮澎湃,忍不住与龙华搭了个话,意在分享观后感,就见对方神色平静,也没因他的身份而改变什么。
再回想起方才无意间听到的对话,他有感于龙华的重情重义,不由心生结交之意。
“龙华?莫非是国主於长生新收的弟子?”他问。
龙华一边感叹师父知名度之高,一边点头应是。
“多少人想拜於长老为师而不得。”落明河欣赏地看龙华,“龙师弟定然是格外优秀,才能打动得了他吧。”
要开始商业互吹吗?
龙华熟练地拱手:“不及飞仙宗当代第一人的道子落师兄。”
提及此,落明河却黯淡了神色,无奈道:“道子又如何?连替自己的师父自证清白也不能。”
龙华挑眉,嗯?
什么意思?
“你的师父……云不知?”他压低了声音,犹疑问,“他不是?”
落明河叹息一声:“我若说他不可能盗宝叛宗,你可相信?”
这句话,他对很多人说过。
对飞仙宗的宗主、对诸多与师父交好的长老长辈、对往日拥护他的同辈……
可无一人信他。
要么用“我知你从小被云不知养大,尊他如父,一时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的怜悯眼神看他,要么讽刺他“你身为他的弟子,自是不想担上个如此败类的师父,努力替他开脱,实则是为了摆脱自己的污点罢?”,更有甚者尖锐地怀疑他“天知道你是不是也与云不知蛇鼠一窝,只是他暴露了,你还潜伏在宗门里”……
他为师父辩解,已经辩解得口干舌燥,内心麻木。
可若有机会,比如说此刻,哪怕知是无用,他仍然要说上一句——
师父不会如此。绝不会如此。
他已经料想到了龙华的数种反应。
怜悯的、讽刺的、质疑的。
却没想到,龙华在略一思量后,神色如常道:“你是他弟子,朝夕相处,应最知道他的为人。你若信他,便坚持信到底罢。若他真是被人陷害冤枉,到最后知晓还有你相信他,他凉透的心,大概也能回过一点点的暖来。”
落明河怔了一下,展颜笑开:“龙师弟,今日得你一席话,我被凉透的心,倒也确实回过了一点点暖来。”
他精神一振,原本心灰意冷得都不想在宗门队伍里待下去,干脆在沼原上四下游荡,此时也有了继续面对宗门里怜悯、嘲讽、恶意揣测的力量。
他向龙华作别:“我应该再坚持一些。宗门里总会有几个像龙师弟这般的人。”真相犹如蚌壳内的软肉,他会一点一点地将之撬出来。
龙华目送他往飞仙宗的据点走去,心中也有了决断。
要与云大哥谈一谈了,落明河绝不会是陷害他的那个人。
这是一个一片赤诚之心的男人,一双眼里,全是对污名满身的师父的孺慕与敬重。
不远处。
化身为洛云的云不知,抿紧了薄唇,眸光沉沉。
他因有事忘了与龙华说,特意折返回来,却撞见落明河揭开斗篷,当即就顿住脚步,隐匿了身形。
而后,旁听了二人的对话。
听得他心如刀绞。
明河他…竟如此信我?
如此信我,他在宗门便更不好过了罢?
泼天大的计划,又怎是他一个小辈能查清真相的呢?
何必白费功夫?
待计划完成,宗门自然会还他清白与尊荣。
何苦让明河……
云不知寂寂地垂下眼眸,胸口一阵暖又一阵痛,百感交集,不能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了一步,好像想去将一切与弟子说清。
可一步踏出,另一步却无法跟上。
他不可去。
徒弟的性格如何,他一手将其养大,再清楚不过。
徒弟的心中有浩然之气。
他曾因此感到万分欣慰。
也因此,不能将事关整个修行界的计划透露给他。
胸有浩然之气的弟子,是不会赞同他们的计划的。
他默默转身,离开了此间。
一直以来如修竹般挺拔的背脊,竟不易察觉地,微微佝偻了下去。
龙华没想,只是与落明河见了一面,此人在自己心中便大为改观。
不愧是飞仙宗的道子,清风朗月,气度非凡,令人见之心折。
之后再见云不知,一定要静下心来,与之一起捋一捋“叛宗”当日的前尘后果。
若真能洗清落明河的嫌疑,云不知也会感到欣慰的吧?毕竟,最为信任的弟子,从未背叛过他。
再者,确定落明河是己方的人后,他们便能与落明河里应外合,彻查飞仙宗当日之事了。
他有了主意,心中稍定,这才有闲心继续四处晃荡,心思再次沉浸入方才的剧情当中。
在脑海中从头到尾回顾了一遍,他才蓦地发现,他看得太入迷,甚至都未能辨认长暮是否出场。
嗯?
长暮?
龙华猛地定住脚步,他似乎疏忽了什么?
略一沉吟——
云大哥说他隐姓埋名加入了春花戏班?
可长暮也在春花戏班啊!
虽说他数月来与长暮有来有往,可他始终未忘:长暮极可能是追捕云大哥的那批人。
这两人竟然凑一起去了?
龙华心里一个咯噔,云大哥可千万要隐瞒好身份,别被长暮发现了。
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又给师父传了一道消息。
“师父,能否帮弟子一个小忙?”
他记得师父与陵岚班主是相熟的朋友?
於长生回他:“何事?”
龙华闭了闭眼,对着灵讯玉牒,面无表情地道:“能否请陵岚班主尽量减少长暮与洛云间的相处?”
说出这句话时,他就已经猜到师父又会如何想他了。
但无法,拼着自己风评被害,也要避免那两人的冲突。
如他所料,腾云车上的於长生脸越来越黑。
长暮是谁?洛云又是谁?戏班的人?居然还是两个?
徒弟,是我小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