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玻璃(39)
他难过,不好受。
他不喜欢这样。
等了好一会,陆峥寒的声音才缓缓传过来,他像是毫不知情地那样问:“还有事吗?”
沈瑾玉不吭声。
他想,什么有事没事的……
明明他们有这么久又这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为什么要这么冷冰冰地和自己说话,难道他们就不能聊点别的吗……
沈瑾玉忍不住又要生气,更觉得自己委屈得要死。
现在的陆峥寒真是非常非常讨人厌,沈瑾玉想,他这次是真的要生气了,他再也不要理这陆峥寒个讨厌鬼了。
可他却又不太舍得挂掉这个电话,只好欲盖弥彰地告诉对方,自己在生气,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
他故意很重很重地吸鼻子。
像感冒,又像在偷偷哭鼻子。
陆峥寒倒也没挂断电话。不知道是忘记了,亦或还是故意的。
听得见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正一点点地传过来。
有拖鞋走路的声音,也有玻璃杯放到桌上的声音,接着还有侍应生低声讲英文的声音。他问陆生今日早餐需要什么,陆峥寒点的是班尼迪克蛋配烟熏三文鱼——
这当然也是某个小朋友爱吃的。
而最后的最后,是沙沙的、连续不断的、像是连听筒这一头都冒热气的淋浴水声……
沈瑾玉假装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拿远。
他们两个人都像是在默默较劲,谁都不肯先把电话挂断。
这场无缘无故的决斗最后以沈瑾玉的手机先一步没电,最终潦草地在半小时后结束。
对此,沈瑾玉心里很不服气,又试着偷偷跑出去鬼混。
他有心作对,偏要去那些陆生明令禁止不许他去的地方——
偏偏陆峥寒的人每次都宛如神兵天降,小少爷还没来得及彻底使坏,就将他逮了个正着。
沈瑾玉也实在郁闷,陆峥寒真是在他身上装了摄像头不成?怎么次次都来得这么及时?
陆峥寒善意地告诉沈瑾玉,他不介意临时让兰桂坊“歇业”几日。他自有一些成年人不为人知的手段。
不过他也确实不建议小朋友继续这种殃及他人的行为。
沈瑾玉只能狠狠骂他。
是可恶的专制独裁,也是讨人厌的资本家。
但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自然没有让别人不能开门做生意的说法。
后来沈瑾玉学乖了,只敢去旺角的登达士街逛夜市,他吃那些熬得够火候的萝卜牛腩,还有喷香的沾黄芥末的油炸大小肠。
小朋友贪吃也情有可原,所以尽职尽责的保镖大哥只会准点在十点钟出现,然后态度良好地“邀请”沈小少爷上车,确保小朋友能在0点前乖乖闭眼睡觉。
沈瑾玉也实在拿陆峥寒没办法了。
他走投无路,决定再次咨询恋爱圣手。
沈瑾玉拨通了苏大大小姐的电话,也还是用同样的开头:
“我有个朋友吧……”
苏酥闻言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这个朋友到底是陆峥寒,还是沈小少爷本人,或还真有这么的一个人。
她选择性跳过这个问题,只是问,“然后呢?”
沈瑾玉郑重其事:“他遇到一个很恐怖、很严重的问题。”
他用bloodcurdling和vicious来形容事态的严峻程度,但前面的铺垫属实又长又臭,听得苏大小姐昏昏欲睡。但也属实是看走眼,沈瑾玉突然就在她打哈欠的时候投下重磅炸弹:
“就是说啊,他被一个本来就不该喜欢他的人给告白了。”
苏酥:“……?”
她嘴巴都来不及收回去,一下子来精神了。
“哦?细说!”苏酥兴致勃勃地问,“所以这个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沈瑾玉想了想,斟酌地开口:“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
他顿了顿,“唔”了一声,声音里有些藏不住的飘忽和心虚:
“像哥哥那种?还有点像监护人?”
“反正就是和长辈差不多的……”
“这么劲爆的吗?”苏酥乐了,没心没肺地开玩笑,“不过这合法吗?”
苏酥怪声怪气:“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沈瑾玉:“……”
这当然合法!
他是二十一岁又不是十一岁!
沈瑾玉哑声哑气,“这不是重点!你不要打断我!”
苏酥哈哈笑:“那你说,你说你说。”
沈瑾玉使劲地揉了一把脸,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
他察觉到自己说漏嘴,马上改口,“如果说,他拒绝这个人的话,会怎么样啊?”
苏酥没搞懂他想问的是什么:“什么怎么样?”
沈瑾玉没头没尾地问:“我的意思是,如果拒绝了一个人的告白,就一定会失去这个人吗?”他的语气有些迫切,“他们就不能保持原来的关系吗?就不能和之前一样吗?”
“啊?那不然呢?”
苏酥像是在吃东西,咬字含糊不清,但也听得出语气里的理所当然:
“都拒绝人家了啊,还在一起做朋友,不觉得尴尬吗?”
她反问沈瑾玉,“宋岑现在不就是见了你就绕路走?你觉得是为什么?”她说,“即使你愿意和他做朋友,他自己不都乐意呢,多尴尬。”
“……”
沈瑾玉沉默了半瞬,又不死心,还是问,“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这个嘛……”
苏酥想了想,“如果你朋友不介意,告白那个人也不介意的话……哎,不过这肯定会很尴尬的吧!毕竟告白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这和什么分手之后再做朋友一样是屁话。骗鬼!”
苏酥把“骗鬼”两个字咬得很重。
大小姐前段日子和医科大的校草男友分手了,因此说话恶狠狠的,带着十足的指桑骂槐的怨气。
“反正你就别信什么以后还是好朋友,不可能。”苏酥说。
“……”
沈瑾玉叹一口,小小声:“所以我才觉得很烦啊……”
苏酥一时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沈瑾玉又哪敢坦白,连忙狡辩。
他和苏酥的这通电话没头没尾地结束。
但他和陆峥寒这场莫名其妙“冷战”仍还在旷日持久地坚持。
陆生这次还真是铁心石肠。
他强硬地,非要小朋友直面他的感情,不给任何的回旋余地,撒娇或扮嗲,都没用——
八月快要见底,沈瑾玉和陆峥寒也已经将近两个星期没见面了。
在第七次被保镖大哥从夜市中逮回来的时候,沈瑾玉终于沉不住气,主动给陆峥寒发去了消息。
他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选择性地迂回,假装自己是迫不得已。
他给陆峥寒发:抱抱生病了。
陆峥寒隔了一会才回复:可以让管家带它去看医生。
沈瑾玉不高兴了:你一点都不关心它!
陆峥寒回:它是你的小狗。
沈瑾玉:可你也说了你也会照顾它的!
他像是在说小狗,又像在说别的。但娇气小狗生了病,当然需要人来照顾。这很应该,这理所当然。
于是陆峥寒也没再回简讯了,直接给沈瑾玉打来了电话。
“抱抱怎么了?”
陆峥寒开口就问,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瑾玉也没料到听到的会是这样的语气,他一下子没了底气,支支吾吾地狡辩:“就是……就是不舒服啊,也不吃饭,我喊它也不理我……”
陆峥寒又说:“管家知道抱抱的宠物医生在哪里。”
沈瑾玉不愿意:“可管家爷爷抓不住抱抱啊……”
陆峥寒接着说:“家里会有其他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