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72)
徐知竞停在门外,礼貌地叩了几声,见无人回应,又等过大半分钟,到底打开了门。
夏理不在,桌上的时钟显示两点过五分,正是对方的上课时间。
徐知竞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不作声地走进屋内,站在沙发旁静静打量起了这间他无比熟悉的房间。
夏理没有开窗,空气中隐约留有膻腥。
地上丢着一盒尚未用完的避孕套,床边则是几件换下的衣物。
书桌被整理得很干净,在窗台摆一盆白色的桔梗,好像只有那里才是属于夏理的小小世界。
徐知竞安静地在原地出了会儿神,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设定好的单音不久在寂静的室内响起,唤回注意,让漫无边际的思绪骤然重聚。
谭小姐和徐母计划去巴黎看秀,邀徐知竞作陪。
电话由徐知竞的母亲打来,他不好拒绝,只能应许。
通话结束前,徐母貌似关切地问到夏理。
徐知竞用对方正在上课敷衍过去,挂断电话,疲倦地跌坐进了沙发。
——
夏理和Eric一节大课。
对方坐到旁边的空位上,问他身体好点没有。
夏理出门前量了体温,没有发烧,或许是没睡好导致的躯体反应。
他今天还是有点头晕,闷闷透不过气,不过这些似乎没有必要和Eric讲,对方也不过是随口关心。
教授的发言冗长,Eric熬过几十分钟,实在听不下去,登录账户看起了早先挑的几支股票。
夏理朝他的电脑瞥了一眼,无甚兴趣地继续托着下巴发呆。
Eric像是留意到了夏理的动作,将屏幕往两人中间转了些,问夏理要不要跟着一起玩。
“……我看不懂这些。”
Eric一脸愕然,不曾想徐知竞学着商科,夏理却连股票都没接触过。
“我给你挑几支,亏了算我的。”
他说得随意,仿佛不过是邀请夏理玩一局游戏。
可惜夏理就连买一瓶水都刷徐知竞的卡,早就花完了先前靠自己赚来的钱。
夏理不作答,目光却停落在飘红的趋势上。
Eric原本想提徐知竞,转念又觉得不妥,静静打量片刻,笑着说:“好吧,就当帮我验证一下押得对不对。”
夏理起初没能听懂对方的言外之意,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直到Eric拿出卡夹,他这才明白过来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理想要拒绝,他和Eric本就没多少交集,至多算是不太熟的朋友。
对方这会儿莫名其妙说这些话,弄得他全然不知所措。
他见对方拿了支签字笔,在一张JPM的卡上写了个X,过后仍是放回卡夹,倒像是夏理误解。
“看你运气怎么样。”
“我没有……”
“赚了算你的,亏了我担着。”Eric打断道。
他知道夏理不会要这张卡,特意留出余地,“万一以后有要用钱的时候呢?”
“给徐知竞添堵我随时配合。”
Eric说着将手举到脸侧,做出了一个接电话的动作。
他好像确实是为先前的事记仇,丝毫不掩饰笑容里的玩味。
夏理无奈选择沉默,好在对方并没有切实地送出些什么,倒也不至于让他为此惴惴不安。
“你讨厌徐知竞吗?”夏理犹豫着问。
Eric不作答,反问一句:“你喜欢徐知竞吗?”
夏理答不出来,怔怔地点头。
他慢半拍才意识到似乎没必要在Eric面前说谎。分外踌躇地又等过几秒,幅度极细微地摇了摇脑袋。
“不喜欢?”
“……我不知道。”
夏理对徐知竞的情感复杂繁冗,时至今日已经无法用简单的喜欢或讨厌去区分。
他答不出Eric的问题,是与否都不算正解。
徐知竞是夏理心底掩去了答案的谜题。
或许永远无解,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彻底揭晓。
第57章
徐知竞飞巴黎的日子临近圣诞。
夏理为final忙得焦头烂额,回家还要应付对他莫名其妙的质问。
对方似乎不明白夏理在介意些什么,认为夏理突然的疏离毫无来由。
徐知竞将其归咎于Eric,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夏理见异思迁。
夏理不曾反驳,从始至终冷眼看着徐知竞为巴黎的行程做准备。
“所以我到底算什么?”
临行前夜,徐知竞剥下夏理的睡衣,讨要一份圣诞礼物。
夏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还夹着徐知竞的腰,在□□餍足的过后,滋生出精神的空泛。
他像所有廉价爱情小说里那样问一个无意义问题。
即便得到答案都未必真切,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好在徐知竞并不打算用陈词滥调来敷衍。
他温柔地吻了吻夏理的眉心,“只是装装样子给家长看,不是说过她有男朋友。”
夏理或许听到了,可却依然无法接受。
他的语气飘忽得仿佛始终都在自言自语,喃喃跟上徐知竞的话音,含糊说道:“可是,根本就不该有我这样的角色存在啊……”
“你在说什么?”
徐知竞拧起了眉。
“你只是想和我上床。”夏理依旧是淡淡的语调。
徐知竞被这不知所谓的一句话堵得语塞,愈发冷下嗓音,敛去了残存的深情。
“我是真搞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都说几遍了,我和谭璇只是逢场作戏。”
在徐知竞看来,这确实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可夏理不是徐知竞,也并非谭小姐。
他被拒止在界线之外,对一切的判断都只能依赖从外界接收的信息。
徐知竞在他眼里变成一个巧言令色的骗子。
骗他心甘情愿爬上床,骗他没有负担地接纳对方亟待发泄的爱欲。
“逢场作戏需要演得这么真吗?要演得人尽皆知,要演得所有人都夸你们相配吗?”
“徐知竞,你为什么总是拿我当小孩哄?”
“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订婚了是吗?!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就这么下贱吗?我就这么下贱吗?我就这么下贱吗!”
夏理又开始掉眼泪,质问一声高过一声。
他跌跌撞撞从徐知竞怀里挣脱,甚至没能站稳,从床边跌坐到地毯上。
双手停不下颤抖,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夏理捡起睡衣想替自己穿上,末了却发现轻而易举被解开的纽扣怎么都无法再扣上。
余音过后,哭腔就变成了纯粹的抽噎。
他坐在地上崩溃地掉眼泪,徐知竞却只是漠然审视着夏理七零八落泪痕。
“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和谭璇没有半点关系。”
徐知竞半晌才起身,扯来一件睡袍,从容地披上了,好整以暇俯视着夏理。
“我不要继续下去了,这样不好……”
夏理的眼泪止不住,一句话断断续续,好久才说到结尾。
徐知竞想带他从地上起来,夏理不领情,抗拒地挥开了徐知竞圈在他腕间的手。
一双眼睛始终盯着被洇湿的地毯,看着眼泪接连汇聚,染成一小片暗色。
“我不要继续了,我不要继续了……”
“你到底想怎样?”
徐知竞加重了语气。
他自问对夏理足够宠爱纵容,无论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徐知竞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然而夏理根本听不见似的,颓然地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让他们本就开始得难堪的爱情无可避免地变得愈发扭曲。
“我不要继续下去了。”
夏理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完整地说完了这句话。
“你放我走吧,徐知竞。求你了……”
自小养成的高道德感与自尊日益掩盖膨胀的虚荣心。
它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彻底将后者击溃,让夏理甘愿放弃徐知竞赐予的浮华,只要能留住星点的体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