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拉斯加的春天(51)
顾灯挂断电话,魂不守舍地走进客厅,被章离塞了只虾仁到嘴里。
“帮我尝尝咸淡。”章离说,但这种简单的料理哪里用得着尝咸淡,就是找个理由过来而已。
顾灯机械地咀嚼,下咽,什么味道都尝不出。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章离用手背碰了下顾灯额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是不是我昨晚弄到里面,你发烧了……”
顾灯却一把抱住他,急切地亲吻。
章离被撞得后退两步,一边和顾灯接吻一边问:“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工作上出事了?”
顾灯一言不发,抬脚缠上了他的腰。
两具身体重重撞在一起,章离念着顾灯身体,下手克制且耐心,顾灯却一把抓住他手腕,喘气说:“别弄了,直接进来。”
…
一切结束后,顾灯趴在章离胸膛上,白皙的后腰上能看见两道清晰的掌印。
章离刚松开不久,大手又覆了上去:“愿意和我谈谈吗?”
顾灯盯着窗外的大海,过了很久才问:“章离,你想过我们以后吗?”
“我已经想好了,”章离说,“等这次回去我……唔……”
顾灯却不敢继续往下听,又仰头堵住了他嘴唇。
不知为何,今天顾灯变得格外粘人,吃饭时盯着人不放,午睡时要抱着他,连他去卫生间都要跟着。章离本就有不轻的控制欲,他一方面很享受这种被粘着的感觉,但也担心顾灯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看着顾灯在睡梦中依旧紧皱的眉,把人搂进怀里,留下一串细密的吻。
章离突然想起了雪山木屋上的那个晚上,还有更早在布鲁克斯山的时候,顾灯也曾经这样安慰过陷入噩梦的他。
下午3点,顾灯被闹钟吵醒,说想去外面逛逛,也让章离起床换衣服。这些天他们呆在这套小屋里,大部分时候都穿得清凉,或者什么都不穿。当他们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门铃突然响了。
顾灯站在门口却没有动作,只是脸色沉了下来。
章离从卧室出来,问:“谁来了?”
顾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拉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脸焦急的史密斯,史密斯身后是章离许久不见且早已分居的父母,旁边还有个陌生男人,介绍时自称心理治疗师。
顾灯本来还心怀侥幸,可当他看见章离脸上复杂的表情,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打扮体面的妇人已经哭成泪人,用仿佛快要晕厥的表情说,“你非要选择自杀这种方式?”
章离看着这一幕,浑身血液霎时涌上大脑,撞得耳膜咚咚响。
他转头看向顾灯,后者却后退一步,有些冷漠地说:“你们谈,我去外面。”
顾灯转身要走,章离却猛地攥住他手腕,伸手关上了门。
“砰——”
门外几人大眼瞪小眼,门内,顾灯和章离沉默地对峙。空气紧绷浓稠,仿佛随时都要炸开。
“是真的吗?”顾灯抬头看向章离,强行控制着颤抖的语气,“他们说看驯鹿迁徙是你自己的意愿,你还为此留了遗嘱,章离,这件事是真的吗?”
章离呼吸粗重地盯着顾灯,一双眼睛又黑又深,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他没有回答,他把顾灯抵上墙壁,几乎是凶狠地吻了下来。
门外响起阵阵敲门声,章离却把顾灯按在墙上,缓慢而凶狠地亲吻,仿佛要在此刻烧光他们的全部理智。
直到双方都气喘吁吁,章离才松开彼此嘴唇。
“是真的,但也不全是,”章离深深地呼吸,试图安抚顾灯,“别担心,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如果不想见他们,就去阳台等我好吗?别离开我视线,我会担心你。”
顾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十几秒后红着眼睛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看起来那么痛苦,绝望得想要立刻逃离,可却还强迫自己留在原地,试图原谅章离。
章离心脏猛地颤了一下,他用力把顾灯按进怀里:“可以,可以的。”他反反复复地亲吻顾灯脸颊,是祈求,也保证,“顾灯,一定要相信我,我会告诉你一切。”
顾灯鼻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章离和在客厅里和别人说话,顾灯蜷缩在阳台椅子上,把脸埋进了臂弯。
大约半个小时后,屋内传来关门声,随后章离推开阳台玻璃门,蹲在顾灯旁边问:“你还好吗?”
顾灯把自己缩成一团,肩膀小幅度地颤抖着,十几秒后他终于抬起头,也不知哭了多久,整张脸全红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联系你。”章离把人搂进怀里,细细地亲吻,“我都解释清楚了,他们不会再找你了。”
顾灯喃喃道:“那你也不想自……”
“不想,”章离一边吻他嘴唇,一边严肃地保证,“遇见你就不想了。”
顾灯眼泪又要掉了,他哭了那么久,整张脸变得湿热又潮气,被章离一吻,几乎快要不过气。可哪怕如此他都没有松开,而是一边哭,一边比章离更加急切地亲吻。
直到顾灯濒临窒息,章离终于停了下来,一下下抚摸着顾灯后颈,又问:“好点儿没?”
顾灯点点头,他已经不再哭了,只是鼻音依旧很重。
“那你现在能听我解释吗?”
顾灯点了点头,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
章离心疼得要命,放轻了声音:“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的工作有一些风险,留遗嘱只是以防万一,我每次外出都会留遗嘱。”
顾灯:“如果只是这样,那你家人怎么……”
章离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和父母不亲近,大哥过世后就联系更少了,可能他们误会了。”
顾灯心里酸酸的,伸手抱了下章离。
“我没事,我早就不在乎了。而且我也没想要自杀,只是……”章离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向远处仿佛永恒闪耀的大海,说,“只是有时候,我会感到厌倦。”
他厌倦了感情破裂却不愿离婚的父母,于是他早早就沉迷于摄影,试图用拍照跳出困境。
他用拍摄逃避父母的争吵,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课业,实现人生的意义。可后来他逐渐发现,摄影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于是他开始远离这一切,走向荒野,探寻地球上最偏远的陌生地区。
这些年来,他几乎已经走遍了地球上每一片的土地,也拍摄过许多精彩的作品。从撒哈拉沙漠到南极北极,从阿拉斯加到喜马拉雅,从可可西里到亚马孙丛林。
可问题是之后呢?
去更偏僻的地方?尝试更危险的行为?拍摄更新奇的作品?
当他看遍了世间的新奇之后,他还能去哪里?
当一位朋友在翼装飞行中去世时,章离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想,或许他也会在某次探索时死在荒野里。
大哥遭遇山难后,章离这种预感变得越来越强烈,于是他给自己留下遗嘱,在一个非常年轻的年纪里,早早就处理好了身后事。
“可是现在不会了,”章离着看向顾灯,一字一句,“遇到你之后,我发现了世界上还有比挑战危险,更打动我的存在。”
道尔顿公路的初遇,安克雷奇酒吧的重逢,海边小镇邀请他加入驯鹿迁徙……过往一幕幕涌进顾灯脑海,但故事的最初,其实是一声鲸鸣。
“章离,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顾灯突然抬起头说,“我当初是看到你拍的鲸鱼视频,才决定来阿拉斯加的。”
章离愣住了。
顾灯告诉他:“如果不是你拍的那些东西,我可能已经活不下去了。”
章离心脏剧烈跳动,眼眶逐渐泛红。
顾灯捧着章离脸颊,一字一句:“你或许觉得自己的生活陷入停滞,就像过去的我一样,一时找不到存在的价值。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也拯救过他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