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沙(28)
谭霏玉真有点后悔出来吃夜宵了,他踹了林嘉许一脚:“……你少说几句吧。”
林嘉许笑了几声接着说:“我真是大受打击啊!不过后来他跟我彻夜长谈帮我分析了一下到底是辍学好还是读书好,跟我讲对知识不感兴趣也没关系,对有些人来说读书可以不是为了学知识,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可能性,最后我决定还是好好学习……然后突破了我平时的极限考了个民办二本,哈哈哈,给我爸妈高兴坏了,他们以为我最多上个大专。”
石含章:“现在毕业了?”
林嘉许:“毕业好几年咯,我就小他一岁。”
人家没说自己在做什么工作,石含章就没问了。
林嘉许很自来熟,烤串吃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歇着的时候,他把凳子挪到石含章边上,掏出手机翻开相册给石含章看:“给你看看我哥以前的照片。”
谭霏玉:“问过我这个当事人了吗?”
林嘉许对着谭霏玉挤眉弄眼:“放心吧没有黑历史都是小可爱。”
石含章很老实道:“你不想给人看的话我就不看了。”
谭霏玉扶着额头:“看吧看吧。”
林嘉许的手机相册跟万花筒似的,什么图他都存,换手机了也要把他的珍藏导到新手机里。
“可爱吧,不过最早的只有小学毕业照,”林嘉许给石含章放大看图里小小一个系着红领巾留着锅盖头迎着太阳眼睛眯成一条线的谭霏玉,那时候他还没戴眼镜,“一开始我跟他关系不太好,家里都没几张他更小一点的时候的照片。”
“初中代表学校参加了区里的演讲比赛,穿的这个小西装也蛮可爱的,头发梳成大人模样。还拿了三等奖。你看这张也是这个比赛的时候拍的,拿着奖状呢。
“这个是我们一家去长沙玩拍的游客照。
“我们瞒着大人偷偷喝酒了,然后谭霏玉喝完醉得像猪。”
本来谭霏玉还觉得有点尴尬的,不过确实林嘉许说起这些照片时勾起了他的回忆,他也搬了凳子,凑过去看图。又说:“就是正常睡着了而已啊,什么醉得像猪。”
林嘉许没鸟他,接着介绍:“这张是非常稀有的自拍!他现在都不拍照了……哈哈哈当时的发型现在看有点非主流……”
谭霏玉“啧”了一声。
石含章说:“好看的,感觉是会被别人当网图偷去做头像的程度。”
林嘉许:“你还别说,那时候真有人盗他图还去跟人网恋的,笑死我了。”
谭霏玉哼哼唧唧说:“亏死了,我自己都没有网恋过呢。”
石含章又开始莫名其妙发酸:“没网恋过很亏吗?”
林嘉许:“你听他胡说八道吧,他对谈恋爱一点兴趣没有的,初高中的时候不早恋还被我妈当正面例子拉踩我,结果上大学甚至上班了也不谈恋爱的,把我妈急坏了。”
谭霏玉:“别说得我好像老僧入定一样好吗?”
林嘉许:“那你赶紧找一个吧。”
谭霏玉:“没问题啊,争取过年带回去。”
林嘉许:“真的假的?”
谭霏玉:“真的。”
石含章:“……”什么意思呢,是在敷衍还是有在谈的对象了……?怎么看也不像啊。
林嘉许继续往左滑,又翻到某一张抓拍:“这是他前几年回家说自己考去出版社上班的时候,我妈在训他,我在外面幸灾乐祸拍下了他被骂的全过程,被他看到了,他还瞪我,哈哈哈哈。”
“行了行了,”谭霏玉拦着林嘉许没让他继续往外抖,“老底都被你揭没了。”
接着看了一会儿,林嘉许终于把手机收好,坐回刚刚的位置上,又说:“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突然跑出来这么远呢……你放心我不跟我妈说。”
谭霏玉拿起桌上已经吃完的签子,在铁盘上乱戳:“就辞职了呗。”
林嘉许大惊:“你?你会辞职?”
谭霏玉感觉解释起来很费劲,敷衍道:“回去再跟你说。”
林嘉许刨根问底:“那你什么时候回啊?”
“不回了,”谭霏玉又换成白话讲,“广东远嫁大西北……”
林嘉许翻了个白眼:“痴孖筋。”
石含章:“前面那句我听懂了,我也刷到过那个博主。”
简而言之就是有个远嫁大西北的广东博主,经常在视频平台上分享她的日常,这句话算是她的slogan。
谭霏玉:“……”
吃完聊完回去,谭霏玉主动和石含章讲了一下他那略复杂的家庭情况:“我是在姑妈家长大的——就是林嘉许他们家,所以他们会格外关心我的工作啊生活啊什么的。”
石含章正在哄狗,因为刚才没带它出去它现在在给人脸色看,石含章手里拿着一个做成骨头造型的布艺玩具,他扯着一头,黑白狗嘴里咬着另一头,一人一狗正在拔河。
听到谭霏玉的话,石含章有些恍然,刚才听他们哥俩对话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一般姑姑对侄子的关心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原来是这样。”
石含章很有分寸感,谭霏玉不说他就不继续问。谭霏玉也确实不爱说这些,但又觉得这些基本的家庭情况还是得让石含章知道,希望他能接受吧,总之谭霏玉接着说了:“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车祸走了,然后我才被姑妈接到广州的。”
石含章松开手,黑白狗获得了这场拔河比赛的胜利。但他松了手之后暂时还蹲在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谭霏玉有点难为情地搓搓脸:“啊你不用那个表情,他们一家对我都很好的……而且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短短一瞬间石含章想了很多。
可以看出来谭霏玉的姑姑应该是真的关心他爱他。但小孩子寄人篱下哪有不辛苦的,石含章忽然想到谭霏玉之前跟他说过他小时候很少拥有属于自己的书,又结合表弟刚刚说他们最开始关系不好……
失去至亲这种事多少大人都承受不了,遑论一个孩子,在这种最痛苦的时候来到一个陌生的家,面对同龄原住民的敌意,面对此后永远悬在自己头上的剑——和亲爸亲妈可以吵到不可开交最后以家长一句“出来吃饭”收场,但和收养自己的亲戚会有这样的底气吗?不管被怎么说都只能乖乖听着,甚至直到现在,辞职出来玩他也不太愿意告知姑姑一声。
在还不懂什么是人情世故的年纪就被迫开始察言观色……难怪他好像总是很懂得别人是怎么想的,吐槽合作的作者一句看似普通的话底下藏着多少深意时说得头头是道,说不定是因为打小就把阅读理解当成日常。
石含章坐到了谭霏玉身边。
“我知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说,“但……反正我现在想抱抱你,可以吗?”
谭霏玉眼睛都亮了亮:“哇。”
石含章:“……?”这什么反应?
“咳咳。”谭霏玉刚刚有点没藏住,意识到之后很快正色起来。
然后他很不客气地扭过身,把脑袋埋到石含章胸口。
情不自禁“哇”了一声是因为,虽然这个石含章还是穿着一件很碍事的薄外套,但是毕竟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外套之下就是他肖想已久的大扔子。
嘿嘿。
乐得直偷笑。
因为真的在偷笑,肩膀一抖一抖的,石含章这个角度又看不到,紧张得以为谭霏玉哭了——虽然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吧——他又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拍着谭霏玉的背。
谭霏玉也发现石含章似乎是误会了,干脆顺水推舟,就这么扒着他不放了。
不过……这种几乎没有阻隔的拥抱感觉真好啊。和之前的拥抱都不一样的,和与其他任何人的拥抱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