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真好(55)
路屿舟慢悠悠走上前来,弯腰捡了掉落在墙角的书包。
盛遇扒着墙沿,尝试着把腿放下去,由于没找到着力点,悬了一会儿,两条腿在空中扑腾扑腾,像一尾搁浅的鱼。
路屿舟抬眼见了,不由得好笑地哎一声。
“别扑腾了,砖头等会儿被你扒坏了。”
盛遇涨得脸通红,声音都闷哑了,“那你倒是帮忙啊!”
路屿舟目测了一下他脚底跟地面的距离——不到十公分。
幸好抓得牢,不然就落地了。
心里这么吐槽,可路屿舟还是挪开两人的书包,走到围墙边,把眼前挂得腊肉似的少年上上下下端详一遍,目光迟疑着落到了腰上。
他有点生疏地伸手,一左一右,从腰侧环绕过去,虚虚地拢住,然后说:“可以松手——”
人有时候就是乌鸦嘴,怕什么来什么。
刚摆好姿势,围墙上掉了几抹灰尘,路屿舟抬头一望,顶上的几块砖头承受不住盛遇的扒拉,连接处喀拉一下断裂了。
两人一下重心不稳,多米诺骨牌似地往后倒,摔在草坡上,又抱着一路滚到草坡边缘。
盛遇眼前一黑,视野再清楚,看到的就是熨烫整齐的校服领口,第一颗扣子解开了,领口上方是青涩又格外显眼的喉结,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他感受到了路屿舟的鼻息,急促地扑在耳骨处,像一根挠来挠去的小羽毛,很痒。
两人都有点摔蒙了,维持着这个叠罗汉的姿势,一时片刻都没动。
刚奔跑过的高中男生体温异常高,不一会儿,盛遇就嫌烫,可能是跑累了,腿有点软,他脑子里想的是站起来,但躯干只是在路屿舟身上蛄蛹了一下。
路屿舟的嗓音近在耳畔,哑然说:“……盛遇,你有病吧。”
盛遇颇觉尴尬,又蛄蛹了一下。
同龄的男孩子,骨架发育都差不多,像两块向外突出的锋利积木,没人会想着把这种积木搭在一起,但不小心卡在了一起,那些平日里相似的棱角,就变得尤其硌人。
蛄蛹了两下,盛遇觉得哪哪都怪,顿时不敢动了,安分趴在路屿舟身上当尸体。
忽然,他看到路屿舟头发上沾了几根草屑。
再一看,自己也一样潦草,小臂上全是泥巴灰,手指缝里还有砖屑。
盛遇忽然觉得这一天好抓马,抓马到好笑的程度。
“嗤……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叠着,他一笑,身下的路屿舟被迫感受这股胸腔震动,听了片刻,懒洋洋地说:“摔傻了吧你。”
盛遇还在笑,嗓音收敛了一些,音色闷闷的:“我听人说过,一个人丢脸是丢脸,两个人丢脸就是乐趣。以前我被记者追,只能一个人跑,以后咱俩一起跑,他们只能拍到我们牵着手狂奔的后脑勺……这么一想,还挺好玩的。”
路屿舟先是不说话,少顷才哂了一声,说:“你倒是乐观。”
盛遇:“我没劲,你能不能给我翻个面,放旁边去。”
路屿舟:“……你当烙饼呢。”
盛遇也觉得这要求苛刻,没忍住笑了两声,总算是一蓄力,从路屿舟身上滚了下去。
他仰面躺在草地上,像一块准备被烤熟的饼。
很快,路屿舟把两人的书包捡了回来,看他仰躺着发呆,懒得多说,把两个包都背上了,问:
“来接我们的车什么时候到?”
盛遇不想起来,就这么有气无力地掏出手机,举到面前,“我打电话问问……”
天光惹人目眩,解了锁屏,先一步弹出来的是数不清的未接电话。
盛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把通知栏拉下来,眯着眼睛看未接电话的备注。
竟然不是盛家的来电,少数来自刘榕、大马猴,多数来自夏扬。
夏扬?
还未深思,这哥们的来电通知弹了出来。
盛遇没多想,点了接听,把听筒移到耳边:“喂?”
打了几十个电话,陡然接通了,对面兴许也没料到,反倒哑口无言,就这么哽住了。
“喂?”盛遇又重复了一声,“有事吗?没事挂了。”
“老路在你旁边吗,他手机关机,打不通,让他接电话。”那头总算开了口,跟夏扬平日的口吻不一样,太平稳了,反倒像是压制着什么情绪,有点沉重。
盛遇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屏幕,一骨碌翻身坐起,懒叽叽地把手机递出去,“夏扬打来的,找你。”
路屿舟垂了一下眼皮,伸手接过。
“喂?”
“路屿舟你他***!老子刚刚接到盛家人的电话了!老子全***知道了!你**人呢!死哪儿去了?!马上**给我滚回喜鹊巷!老子***要把你那中看不中用的舌头扒下来,日的一声打成糊糊——”
愤怒的叫嚣刺破听筒,震得路屿舟耳膜生疼,不等对面吼完,他连忙把手机移开,盯着屏幕,神情有点疑惑。
盛遇问:“他说什么?”
“没听清。”路屿舟皱起了眉:“只听到他骂我。”
盛遇愣了一下,抓着路屿舟的手站起来,自来熟地凑到话筒边,问了一句:“你骂他干嘛?”
夏扬:“你**——咳咳咳咳,盛遇啊。”
听筒里一下熄了火。
“没事。”夏扬又变回成那种很古怪的平稳腔调,甚至憋出了点播音腔,不伦不类地问:“你们现在在哪里啊。”
盛遇神色古怪地挪开听筒,跟路屿舟对视一眼,做了个口型:他好像鬼上身了。
路屿舟微一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在学校外面。”盛遇打量了一下四周,“你打完球了?要来找我们吗?我给你发个定位,路上带两瓶汽水。”
夏扬:“什么时候了还喝汽水——”
盛遇:“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喝汽水。”
夏扬忽地语调古怪,像是察觉到他们的一无所知,“你们没看群?”
“哪个群?”盛遇瞬间警醒:“榕姐是不是又临时通知补课?”
“……”
夏扬含糊地说:“那就别看了,先回喜鹊巷,我有事找你们。”
-
晚了。
即便不看群聊,电话挂断后,盛遇也会看到微信里爆炸般的私聊消息。
路屿舟不遑多让,刚开了机,手机就震个不停,差点被消息给轰炸了。
盛遇随便挑了两个人的信息扫完,大致知道出了什么事,垂了睫毛,气压有点低。
路屿舟心态稳得要死,看完信息,毫无波澜,倒是一抬头,见面前人愁眉苦脸,忍不住跟着皱了一下眉。
“没事……大不了,让盛开济发个声明,就说都是小道消息,其实没有抱错,你就是盛家亲生的。”
他很不会安慰人,每一个字都是硬挤出来的,磕磕巴巴,全然没有平日胡说八道的流畅。
盛遇被这个馊主意逗笑了,眼角眉梢一下舒展了些,说:“我的老天,集团公关部要是听到你这话,得集体吊死在你面前。”
路屿舟撇开脸,淡声道:“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与其任人拆解,不如用一个谎言带过。反正我无所谓,在我眼里,你更适合当盛家的小少爷。”
盛遇一下哑然。
他听得出这话是真心的,正是因为真心,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应。
“唔……夏扬让我们回一趟喜鹊巷,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我好渴,想喝汽水。”
围墙后面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开发区,出了开发区,两人随便挑了个奶茶店,小店没座位,两人一人捧着一杯柠檬茶,蹲在街边,边喝边翻群消息。
盛遇点进群聊的时候,流言已经历经了苗头、发酵、议论、偃旗息鼓四个阶段。
简而言之,他看的时候,群里已经风平浪静了。
一路往上翻,盛遇翻到了六点半左右,一位昵称为张良的同学,发的几条极具煽动性性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