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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龙算命的日子(51)

作者:谢樨 时间:2018-03-23 15:42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异能

  他歪头问道:“如意,你认得我,整个青宫也都认得我,前月你们还花钱让我请动天雷,画阴阳法阵。我是从三青、护花、草鬼人那时候跟过来的,我入门早,你入青宫时已经五十多了,若是按照门下弟子的辈分来排,你要算是我师侄。你说,是不是这样?”
  如意道人白着一张脸,道:“是。”
  无眉拍拍手:“那好,我再同你说道几分,我修童子命,开得天眼,至今时常有人问我是否修得了长生之术,身体康健,至今未曾病过。你要按面相看福缘,我中庭开阔,伏犀隐贯,唇齿丰润,至少比您尖嘴猴腮来得有福相。你说,是不是这样?”
  如意道人却没说话。无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还有问题吗?这姓花的小先生才能不在我下,岂能容忍你这般污蔑?做人须知自己斤两,如意,我看你还是回去多看几年书,到时候再来这摆谱罢!”
  

  ☆、真-迷雾

  如意万万没有想到, 几乎板上钉钉的事, 半路却突然杀出了这么个程咬金来。
  花珏虽被他一番话说得有些生气,但知道在场人都心向着自己,心态很快便放平和了, 只小声笑无眉:“哪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 当是我来说,你双眼有神, 唇红齿白, 容光焕发, 是个好看饱满的少年郎呢。好看便是有福气了。”
  无眉瞥他, 扁扁嘴,摸去一边坐下了, 场上被他打断的话题继续。他低垂着头,忽而抬眼往身边望了一眼,露出一个微笑。
  花珏没有注意到, 城主和桑先生皆往无眉那边看了一眼, 眼带震惊,过后放有所缓和,将方才议论的事再摆到面前来。另一边的提刑官浑然不觉, 如意道人却狐疑地望了他们一眼, 似乎对怪异的气氛有所察觉。
  无眉低眉顺眼地道:“那么我便把话讲明。我受花小先生引荐, 准备托江陵城主向紫薇台谋定国师一事,你想复位,我也想要这个位置, 如今大家是竞争关系,有什么事也便摊开来讨论。还是说……您一心做个逍遥散人,根本不屑于朝堂上这些事呢?哦,提前说好,我这个人浑身都是铜臭气,没多大出息,能成为国师,为陛下分忧,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花珏看到如意道人脸都绿了,险些笑出声来。无眉肯定与此前他们一样,呆在外面听了片刻的墙角,这才专来呛声。如意片刻前才说自己一心寻仙,不问外事,如果此时明确承认有复位之心,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但花珏显然低估了眼前这位老人的厚脸皮程度,如意反而承认了:“是如此,要如何?”
  却是提刑官打量了在场众人几眼,沉声道:“既然难以决定,不妨我们分两边行事。我同如意道长一起,江陵本地也有县衙司案,可与座上两位小先生并行。江陵能人不少,不比我们京中人来的差。如此便能减少在此等不重要的事上做文章,真正办实事了。”
  “至于国师之位,恕在下直言,我是小小一个提刑,对这些事也不关心。两位各凭本事争取罢,希望能在此事上各展雄风。”
  说着,这位提刑站起来,移案至墙,使唤随从将他们前一日带来的东西都搬了进来,仔仔细细将江陵近日的案情说了一遍。基本情况讲完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花珏认真听过一遍,终于晓得了近日江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非要找个能力绝上的相师道人,此事的起因竟然在皇帝本人那里。
  少帝林裕近来奉仙道,每天要花上许多时间炼丹讲经,还号召大臣撰写藤纸青词。原来是有一日午睡后,少帝醒后突然发疯般地询问身边人:“江陵有事?江陵有事?”神色十分恐怖,若不是周围人劝阻,这个皇帝险些要立刻召谢然进京陈情。
  一贯服侍他的太监们本来没当回事,只当他嗑仙药嗑得发了疯,准备召太医进来看看。少帝鞋也不穿,却是径直奔去了御史台,找到了自己一贯信任依赖的御史阁臣张此川,向他急急询问了一番。那阁臣也是一头雾水,翻来覆去问了,这才晓得少帝做了个梦。
  “据说是神灵降至圣上梦境中,提前预示了江陵将发生一桩大案,如若不妥当处置则会成为国祸,此事蹊跷,注定要一半人判一半鬼定,须由京城大理寺与懂行的风水相师各自出面,人的罪孽交给提刑官,非人的事端则由半仙终结。这个半仙,也可成他日紫薇台主人。”
  少帝问,此事要如何?可能当真?
  那阁臣一面安抚了皇帝,一面令人切查江陵动向,本以为是圣上年少,气血方刚才做了迷梦,不想第二天江陵城主果真来报,江陵城郊凌晨时发现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死状极其狰狞可怖,难以辨认,家属人尸时亦有承受不住,呕吐晕死过去的人。
  场上情形也让好些个三尺大汉承受不住,经仵作验尸、地方刑狱司查验,除开他们攀爬、挣扎在雪与泥水中抓出的痕迹,尸身周围连个脚印都没有,仿佛是被凭空移到这里的。
  一连死三个人,死状还凄惨可怖,这对于向来安定的江陵已是大案,恰巧又撞上少帝的梦境,此事便不再简单。江陵城主连夜封锁城池,将消息瞒下来,以免引发民众恐慌,同时下令江陵进入暂不限期的宵禁,调动了所有府兵每日巡逻,三班交替,昼夜不息。
  江陵当天便下起大雪来。
  五月飞雪,如今国师空缺,紫薇台无人,皇帝连夜托人去深山中寻找早已隐退避世的当年“三仙”中的最后一人,但那草鬼婆已不见踪影。
  少帝无奈,听闻高手在人间,便真如梦中仙人的指点一样,派了专人前往江陵,并命令那个提刑官在路上寻找有本事的相师道人。皇帝惦记着梦中那句“此事不成便有国祸”,整天心急如焚,连饭都吃不下,想来这件事若是没能交出一个让其满意的答卷,保不准要有不少人掉脑袋。
  花珏问清了事发当日的时间,不由得感到心头一凉:那几个人的尸身是在清晨时被一个垂钓老叟发现的,位于江畔靠南的城郊,正是他们那日去寻鬼市的地方。
  当晚,花珏一行人无功而返,被一个值夜的侍卫赶着回了家,周围一切都还正常,如果说当时暂且无人行凶,他们便与一场即将发生的惨案擦肩而过。
  “怎么会这样……”花珏喃喃道,“这些死者……都是什么人?”
  谢然将一卷案书递给他看:“身世职业都毫无联系,年岁差不多,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都在同一家私塾中念过书,一人中举,下派回乡,另外两个没有考上,便回家务农,离附近村镇也不远。他们居住的地方都隔了不远的距离,年长后也没什么联系,没有任何道理在那天夜晚同聚一处,这便是第二个奇怪的地方。”
  花珏还想问,却被无眉制止了。无眉坐在他旁边,低声道:“这些过后再讨论,别让其他不相干的人白白占了便宜去。”
  他抬眼一看,望见对面的如意道人不动声色,正伸长了脖子听,这便咳嗽了几声沉默了。几个人潦草说了几句,两方各执己见,最终飞快地采纳了提刑大人的提议:他们分两拨,提刑同如意道人一路,无眉同江陵城主一路,共同探讨此案,以力求快些出个结果。
  “那这个人,”如意道人冷冷指了指花珏,“他若是参与,此事便不公平。有何方法能保证他不掺和进来?”
  无眉也冷笑:“他是我这边打下手的,不行么?再说,这人第一次见我时被我按在地上打,你这么忌惮他干什么?”
  花珏:“……”
  他们两个倒是不知道,如意的确是忌惮花珏。他至今都对那天接近神迹的景象心有余悸,本是注定死去的龙与人,忽而就将所有人放倒了,若不是他跑得快,想必也要暴毙在千道强力尖锐的水流中。这花姓少年身后有神灵,他清楚知道,那是一条罕见的玄鳞巨龙,放在神界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
  提刑官也皱了皱眉,似乎是终于对如意毫不掩饰的急功近利表露出了一点不满:“我们力求的是将此案查明,道长您的事,自去私下里解决罢。”
  如意道人咬咬牙,再看了花珏一眼,终于甩甩袖子作罢,出门往他下榻的地方去了。提刑官与在场众人告别过后,立刻也遣人着手调查事宜。
  花珏准备拉着无眉走,却听见无眉道:“不急,你先回去罢,我还有些事要……同城主与桑大人说。”
  小矮子眼光清冽,花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谢然一脸神秘莫测,而桑先生——称得上是震惊与不知所措。
  无眉对花珏深深鞠了一躬:“感谢花小先生,让我找到了二十年前的故人。小生生来三十多载,终于不用再四处奔波寻觅了。”
  花珏懵懵懂懂的,直到走出了城主府门,这才反应过来:“等等,无眉此前认识桑先生他们?”
  玄龙等在门口,见了他,便走过去牵过他的手,刚巧听见了他的嘀咕,不由得笑道:“怎么?让你瞧上一出好戏不成?”
  花珏茫然地摇头:“没瞧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边等无眉回来,听他慢慢说罢。”玄龙耳能听百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们刚刚那出戏可是让我瞧见了,你若是真要跟着出去查案,记得带上我。”
  

  ☆、真-艳鬼

  花珏跟着玄龙回了家, 路途又碰见城主府上一个老资历的家仆, 没忍住八卦了一番。
  花珏以往本着礼貌的态度,从不过问两个“长辈”的往事,即便是得知了桑先生和城主的关系之后, 也没想过要听听旁人的说法, 这回却是好奇心上来,没有忍住。
  那家仆道:“好些年前跟着少主人们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我也只听得个大概, 桑大人以前尚在江浙跟随水师提督做事时, 曾捡过一个小道士回家, 当做亲弟抚育。过后打了几场仗,两个人失散了, 桑大人找了好多年,最后听闻的消息是那小道士已死在乱军之中,这才死心。过后桑大人身体也差了, 好几回险些病得没了, 辗转好多处之后才跟着城主定居江陵,还给那弟弟立了个衣冠冢。”
  花珏愕然:“这样吗……谢谢您。”
  无眉这些天在花家,与对面只有一街之隔, 偏巧赶上这档子大事, 城主府上的人忙得脱不开身, 两人竟然就这么错过了,迟迟没有见面。
  花珏想来也是一阵唏嘘,感叹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他本以为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原来早有旧识,这么想着,他又怀疑无眉今儿多半不会回来吃饭了。正考虑着要不要给他留碗筷时,花珏舀起一勺饭,刚巧就看见无眉怀里捧了一大堆番薯玉米等粮食,身上还挂着几串晒干的辣椒,好似过年。
  无眉不动声色:“他们要我带过来的。”
  花珏便搬了把凳子,给无眉端了饭碗,鬼鬼祟祟地想找他要八卦听。玄龙也趁机变了龙形爬上他的大腿,立起来扒在桌边,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无眉哭笑不得:“好罢,你们想听什么,我都老实交代,但是等我吃完饭。”
  花珏和玄龙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吃饭,小凤凰趁机偷了他们碗中的不少吃食,撑得肚皮滚圆,连张翅都困难。
  花大宝也爬去了花珏腿上,跟玄龙挤着。
  无眉慢条斯理,放下碗筷后擦擦嘴,果然搬了个新添的油灯来,将这些年的过往一五一十说尽。花珏有点兴奋,虽然无眉说的与那老仆人说的差不多,但听真人讲述,总是比道听途说来得精彩。无眉又恰巧生了一张合该去说书的嘴,花珏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末了,花珏想起了什么,向他确认道:“那你那天说的,来江陵找一个人,找的的确就是桑先生了?”
  无眉点头。
  花珏却有些迟疑了。他记得当时提出帮着无眉算要找之人的命数,但当时的无眉拒绝了,理由是——
  “算不出的,如同正阴命没有破法一样,那人的命数也是无解的。”
  他便再问:“那你说……桑先生的命,无解?”
  无眉听到这个问题后,也认真起来,找来一张纸给他写,清楚列出了一个人的八字:“你看,这是他的八字,你认为有解否?”
  花珏接过笔,挨个摸着怀里小黑龙的头和狸花猫毛绒绒的脑袋,认真算了一遍:“寅卯年……咦,桑先生命星位离贪狼星近,格局主刀兵煞……”
  难得能给偶像算一次命,花珏手有点抖,连算了好多次,却不由得慢慢放下了这层心绪,开始认真研究起来:“怎么会?这样的八字……”
  无眉在旁边接话道:“十九那年有大凶煞,命盘断裂,他的命盘一共断过三次,一次是刚出生时,一次是十五,前两次尚且可以借助机缘化解,第三次却绝无可能有撑过去的机会。换句话说,这是命里注定要折在十九岁的死星,贪狼星边的人命格都不好。”
  “可桑先生活下来了。”花珏默默道,想起平时活蹦乱跳的桑先生,不由得一阵后怕,“无眉,这是怎么回事呢?”
  无眉摇摇头:“不知道,所以我那天对你这样说,此命无法可解。”
  花珏沉默片刻,彻底陷入了学术难题中,忽而问道:“判官笔呢?会不会是判官笔?命盘断裂的人,判官笔是可以改命的罢?”
  无眉再摇了摇头:“起初我也这样想,为此查询了许多与判官笔有关的事,就我所知,判官笔至今只有两任主人,第一人极有可能是当初有‘可改天命’之称的三青,但我没接触过他,也不敢妄下定论;第二个便是你。这些事我也是从鬼市听来的。”
  他停下来喝了口水,接着道:“判官笔认主,这一点我上回遇见你时曾亲自试验过,三青死在十九年前,正是你出生的日子,你是他的转世也不一定。抛开这些不谈,桑意命里遇到大劫时,是你三四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三青不在,判官笔也不曾来到你手中,所以断然不可能是判官笔作用。”
  花珏讪讪道:“这样吗……”
  他也曾反复回想过当初用判官笔换他一卦的那人,如今看来,尽是蹊跷。那人掩去了眉目,话音也奇奇怪怪,更是直接对他说出了判官笔的作用,就此将一代神物随随便便地送到了他手中。
  那个人是谁?
  他以往想过可能是判官本人,他这是见到了神仙;但上回跟着玄龙一同去龙宫,判官亲口告诉了他:“不是我,今日是你我第一次这样见面。”
  花珏有点苦恼。
  本以为判官笔已经是诸多怪相解释的极限,但原来还有解释不清的时候吗?
  纵然有判官相告,花珏如今知道要如何控制和运用它,但它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为何降世,仍旧是一个谜团。
  又是为何,恰巧选择了他?
  护花道人当年与花奶奶告别,曾送给她一个锦囊,说道:“你家孩子的身世命数,我尚有一言不曾说,皆写在这个囊中。等他十岁过后,再来打开看罢。”
  此时此刻,花珏也没有办法去找一个十几年前的锦囊。房子翻修过一遍,他们也没有在这里找到什么不曾见过的东西,花奶奶逝世,护花道人也已与世长辞,如今又要去哪里问呢?
  花珏的疑惑日渐浓厚,但他没有想好是否要去寻找答案。他沉溺当下,仔细思虑过后,不过是想着,判官笔要变成妖魔,他便与之抗争,弃于人世。
  他还想要过好多年平静安宁的生活。
  第二天,花珏大清早起身,带着玄龙和花大宝,和无眉一起跟着城主去了当时发现尸体的地方。今日轮到小凤凰看家,花珏给它备好了麦粒与樱桃,还给它叠了一个小房子,这才放心离去。
  雪仍然没有停,甚而还有几分越下越大的架势。三人尸体已经被搬去了仵作的验尸间,但雪地里仍然能看出当天的惨状。血液喷射,覆盖了近处的一大片地方,已经干涸凝结,将附近的雪堆染成黑色,乍一看还以为是煤渣。
  “花珏,你有阴阳眼,不害怕的话,过去看看罢。”无眉轻声说道。
  花珏便凑过去看了几眼。血腥气冲着他的鼻子,他在舌根下压了一小片龙鳞纾解,左右看了一圈儿后,也轻声道:“有问题。”
  谢然问道:“什么问题?”他看了看周围人,屏退其他随侍,道:“有什么想法,说出来罢,事到如今过于蹊跷,你们反而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花珏指着眼前一大片深红,道:“这里没有魂灵,一点碎片都没有。普通人死于非命,魂魄会在尸体边游走不去,直到无常将其收回,但这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谢然少有地愣了愣。
  花珏见到城主神情,便知道此事不能说得太清。对方到底是个沙场上长大的军人,不说城主,这样的东西说给平常人听,也太过神叨,无法取信的。
  花珏这次改口得快:“也或许是有人作法,将魂魄收走了,我随口一说罢了。”
  谢然半信半疑。无眉却瞧清楚了眼下情形的尴尬之处,主动道:“这样,您先去城中衙门,我们自去寻找一些蛛丝马迹,这样如何?再分一路,我和花珏也更自在。”
  谢然近来事情本就多得几乎能压死人,略一斟酌过后,也点头答应了。桑意同无眉是旧识,谢然带着桑意长大,自然也见过无眉,对他无比放心,只道:“那掩瑜便拜托你。”
  无眉严肃地点头:“自然拜托我,你放心过去罢。”
  目送着谢然离开,无眉在雪地上蹲下来,扫出一块干净地方:“好了,你现在放开了说罢。我没有阴阳眼,只能看见那些修为大成的鬼,普通魂灵还真瞧不见。”
  花珏低声道:“……我见过罗刹鬼吞吃生人魂魄。死后魂灵干干净净,有可能是鬼犯下的事。”
  无眉来了兴趣:“厉鬼害人么?我倒是听说过几件类似的事,也难怪这次要把我们牵扯进来。但是要成能害人的鬼,想必其后还有极大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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