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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92)

作者:阿堵 时间:2021-08-23 09:12 标签:HE 架空

  安裕容装作没注意他模样,接着问:“幼卿,你第一次是几岁?”关切而温柔,如最好的兄长。
  颜幼卿仍然没好意思转过身来,冲着墙小声道:“是到了海津以后。”
  安裕容大吃一惊:“这么迟?”随即想明白,幼卿自幼体弱,故有拜师习武之事。大约天生比常人发育要晚一些。正是长身体的岁数,却遭逢家变,被迫与山匪为伍。连安稳尚不可得,更别提讲究吃喝。到海津之后,才算是过上了正常日子。
  这时又听他带着愧意道:“其实……次数很少的。大概是……最近吃得好,长个子。昨晚又喝了酒,吃了许多羊肉。还有,炕烧得太热了……”
  安裕容盘坐在他身后,心中又爱又怜,轻轻拍抚肩背:“这是好事,是身体变好了,应该高兴才对。”
  颜幼卿慢慢回转身来,面色终于正常些了,瞥一眼透出朦胧白光的窗户,顾左右而言他:“峻轩兄,天亮了。咱们,咱们还是起床罢。”
  安裕容善解人意地站起身:“好,起床。我去厨房熬点粥,再热几个白大娘蒸的馒头,成么?”
  “好、好的。”
  待他出了卧室,颜幼卿动作飞快,拆下床单,又搜寻出好几件峻轩兄的脏衣服,抱在怀里冲进杂屋,拖出木盆搓板便开始清洗。
  安裕容给他送了一壶热水,转身进去弄早餐。再出来,看见屋檐下晾着的一排衣物,下方虽在滴水,然而很快就要冻成冰棱。笑着叹了气口,高喊一声:“幼卿!”
  “什、什么事?”
  “把书房的火盆烧起来,拿烘架烘衣裳。你都给我洗了,这么个晾法,晾到出正月也干不了。我出门穿什么?”
  “啊?抱、抱歉,我忘了。”
  颜幼卿停下整理床铺,急急忙忙从卧室出来,跑进厨房烧木炭,预备点火盆。
  安裕容看他这副慌张羞涩小媳妇样,心里实在是舒坦。强忍住笑意,板脸道:“先吃饭。一会儿要凉了。”
  “哦,好,好的。”
  正月十五,安裕容在东安大街松鹤楼定下雅间,邀徐文约、颜幼卿聚餐。徐文约正式向黎映秋外祖提了亲,这些日子就住在杜府。双方商议婚事,加上开年筹备报社京师分部事宜,打算过了正月再回海津去。颜幼卿自从初三返回总统府,直到元宵节,才得了一天轮休。
  三人中颜幼卿到得最晚,直接从总统府出来的。安、徐二人早看好菜品,专等他入席。徐文约为投合杜老太爷喜好,这些日子穿的都是长袍马褂。大好佳节,一身宝蓝缎子金红锦绣团花,果然是个准新郎官。安裕容照例是西装革履,配西洋礼帽、金边眼镜,外加方格花纹羊绒围巾,端的洋气时髦,风度翩翩。颜幼卿还是总统府卫兵队长制服,墨蓝色贴身呢子军装,金色肩章纽扣,锃亮的黑色皮带与军靴。进门时一边摘白手套,一边问伙计安先生在哪一间。
  那小伙计愣了一瞬,才忙不迭把人往里头领。心想这一桌客人,年纪都不算大,气派可不比许多大人物差,不知是哪一家少爷公子小将军。前头一个儒雅端方,一个风流潇洒,叫人印象深刻。这后来的一位,更是年轻得不像话,然而英气逼人,绝非等闲。
  颜幼卿推开门,不由得眉眼带笑:“徐兄,峻轩兄。”
  徐文约上下打量他,笑道:“幼卿,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点头,“不错,真不错。”
  安裕容也笑:“咱们哥仨今日这搭配,也算一绝。光看衣着,可是洋、夏合璧,军、政、商齐全了。”
  徐文约打趣道:“你二人实至名归,愚兄惭愧,未能替兄弟们捞个一官半职,哈哈。”
  安裕容配合道:“贤兄何必谦虚,报人记者,无冕之王,岂不是比案牍小吏风光?”
  那伙计送了颜幼卿进来,旋即关门退了出去。雅间私密,几人又是久别重聚,佳节相会,自然兴致高昂。颜幼卿带笑坐下,听两位兄长互相调侃,久违而又亲切。回过神来,面前已摆好了峻轩兄帮自己倒满的酒盏茶盅。
  不多时菜肴上齐,三人互叙别情。徐文约与安裕容常有信件电话往来,但许多话却并不方便透露。此刻相见,把彼此所知海津新闻、京师风物,细细交换一番。祁大总统上任一周年整,国内局势算得安宁平稳。正如徐文约所概括:“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与二弟谈完国计民生、政商局势,徐文约转向三弟,问起颜幼卿总统府卫兵生涯。问得几句,却道:“我知道,你们有纪律,不能说的还是不要说罢。愚兄不过职业使然,便是忍不住要入文登报,必定先问过你。”
  颜幼卿道:“我自是信得过徐兄。”
  话音未落,安裕容已道:“若涉及幼卿所言,稿子先给我看过再说。”
  徐文约故作不悦:“我还能真不知轻重么?”
  安裕容道:“你们这些当记者的,为了一条新闻,不但面子里子可以不要,连命都可以不要。幼卿职务虽小,干系却大。你要知道内幕,找别的路子去。比方你那大舅子,不就在政府里待着?”
  徐文约举手投降:“好,好,好,就你心疼他,就你俩是兄弟。”
  颜幼卿抿着嘴给徐文约倒了一杯酒,然后讲起了年初一大总统祭天盛况。这一桩安裕容也没听他细说过,觉得甚是新鲜。初二那日在家,这小子只顾害羞,一整天皆是恍恍惚惚,晚间一顿好训才老实睡下。
  颜幼卿叙述详尽而平实,徐、安二人听得啧啧称奇。末了徐文约道:“近日南方为此甚嚣尘上,许多激进分子断言大总统有复辟之心。”
  安裕容往颜幼卿盘子里放了一只虾,道:“这倒也不好说。当年临时大总统执政之初,也曾专程拜谒孝陵,且亲笔写了祭文。”
  “正是如此。单凭表面,实难断言。总统府给驻留京师西、夏记者的解释,并无出格之处。”
  两人议论一阵,就此作罢。倒是颜幼卿又想起一件事:“徐兄,峻轩兄,我在总统府,遇见了尚先生。”
  安裕容问:“哪位尚先生?”
  “就是曾经与峻轩兄一同上仙台山,最后又一同下来的那位尚先生。”
  “哦,是他?”安裕容颇为吃惊。谈论几句后,徐文约也想起了此人,思忖道:“看样子,这位尚先生在南方阵营地位不低哪。”
  安裕容向颜幼卿道:“他这般暗中向你示好,你且先观察着。毕竟你是替大总统站岗,他代表南方阵营。”
  又吃喝一轮,徐文约算是三人中酒量最差的,已有微醺之意。安裕容叫伙计结了账,忽地敛容正色,道:“徐兄,幼卿,今日我冒昧,想请你们陪我去个地方。”
  徐文约难得见他这副郑重模样,调侃道:“怎么,瞧上了哪家姑娘,叫兄长替你提亲么?”
  安裕容赶忙道:“哪有这回事。”
  那边颜幼卿不约而同开口:“没有这回事。”说完才仿佛反应过来,红了脸讪讪道,“我看峻轩兄忙得很,并没有,没有……”
  安裕容笑眯眯瞅他一眼,接过话头:“没有瞧上哪家姑娘。若是有,小幼卿肯定第一个知道。”
  徐文约话出口,才想起不妥,含糊追问:“你那个,‘心疾’如何了?”
  安裕容与他对个眼神,同样含糊回应,“心急又如何?机缘未到,急也无用。”
  颜幼卿没听出他二人言下官司,只顾着难为情,硬生生将话题转回去:“峻轩兄,你是想要去哪里?”
  安裕容不再为难他,重归正经,道:“说来十分抱歉,咱们兄弟一场,我因为心头重重顾虑,始终未曾坦白家世。我母亲虽然葬在海津,不过是临终前两年在那边长住。此前其实一直生活在京师。今日难得人齐,地方又近,择日不如撞日,徐兄,幼卿,你们陪我故地重游一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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