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岛(137)
夏时昳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想要看一眼最新消息,发觉信号也跟着一起断了,只得悻悻地将手机重新丢回床上。
此刻窗外正是风云突变,仿佛也是在冥冥之中映照着他们的处境。
分明正身处风暴中心,可四周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对外界的状况一无所知。
“他大爷的,本来以为这逼也就是收了好处做个票,”钟澄关好宿舍门,开口便将话题引入正轨,义愤填膺地骂道,“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我刚也正骂呢,”贺新朗跟着他啐道,“也不知道要怎么判,这东西就应该被物理阉割,再判死刑。”
卫恒叹了口气:“怪不得去年会是那么个情况。”
他出道的时间久,更是各大选秀节目里的常客,一来二去的,认识了很多同他境遇相似的练习生,去年的《限时星动》女团季上,就有不少都是他的熟人。
“@限时星动受害者联盟”中的几名女孩,没有公布各自的确切身份,同时也表示她们并非个例,那么节目中的每一名选手,都有可能是不为人知的受害者。
一想到这里,卫恒就止不住地感到一阵揪心。
“何止是去年,”夏时昳幽幽道,“今年也差不多。”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其他几个人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江南峤和钟澄却很清楚,夏时昳指的是什么。
那一次幸而有云汀搭救,夏时昳最终才不至于落入虎穴,如今再结合这些女孩子的经历,难免令人又是一阵后怕。
而当时那间包厢里,被灌了药后瘫软在沙发上的选手,远不止夏时昳一个。
如今再回忆起来,他们中有的早已经下了岛,有的至今还留在节目里。
此时此刻,他们根本无法想象,那几个本应跟他们并肩同行的男孩,又不幸在这座岛屿的边缘触了何方的暗礁。
看出来夏时昳不欲多说,江南峤便适时把话题岔开:“万象的声明,意思是弃车保帅?”
“都到这一步了,众怒难平啊,”卫恒说,“声明里说的‘经济犯罪’,估计指的是阎炜私下里跟其他公司签对赌的事,到时候再查出来一连串的财务问题,万象也成受害者了,多少就能把自个儿摘出来点,总比包庇的罪名好听多了。”
“还说什么彻查的话,”贺新朗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糊弄人。”
夏时昳叹了口气:“搞不好还没等查清楚,节目先被一锅端了。”
“咱们的三公舞台……”宁皖也跟着皱了眉,“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播……”
“这不是还没出什么事呢?别那么悲观,”钟澄说,“我看好多人都在说,这次背后下场的是……咳。”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又看一眼江南峤,最终还是没敢把这个名字说出口,但大家都已经是心知肚明。
“都是自家人,他应该只是想针对阎王,”钟澄接着道,“不至于影响到我们节目吧?”
“说起来,他明明可以只对准男团季开刀的,其他那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卫恒感慨道,“可最后还是选择帮了她们一把。”
“要是不知道也便罢了,”贺新朗说,“知道了这种事,任谁都没办法袖手旁观的吧。”
“那可不一定,”段卓尔难得开口道,“这个圈子里像他这样的人,不多见。”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也是一种保护,”夏时昳说,“男团季里的问题,他肯定也知道,但还是没曝光,因为这种时候曝出来,肯定就是实名制的,那选手这辈子也就跟着毁了。”
说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说,“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把这么久以前的事挖出来,劳神费力什么的暂且都不说,”卫恒说,“还不知道这一圈要得罪多少人……”
“那……”宁皖抬眸环视一圈众人,依然是小心翼翼地用人称代词替换了名字,“他之后会不会被报复啊?”
听到这里,许久未曾发言的江南峤不由自主地攥了拳。
不过暂时没人觉察到他这细微的反应,贺新朗接道:“不至于吧?他不也是‘象系’的,有叶白卿撑腰呢。”
钟澄也附和道:“万象这次这么快就撇清关系,至少能说明叶白卿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撇清关系也是迫不得已,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万象还能怎么办?”卫恒神色复杂道,“叶白卿这种资本家,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指不定私底下要怎么为难他呢。”
话音一落,没等其他人应答,率先传来的是一声手指关节发出的脆响,正出自江南峤握紧的拳。
众人还有些不明所以,夏时昳却反应过来了什么,望向江南峤,张了张嘴,却又一时失语。
凝滞的气氛被寝室门口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门外是选管的声音:“江南峤在吗?麻烦跟我出来一下。”
岛上刚停了电,宿舍楼里正是一团混乱,此刻的传唤未免显得有些突然,其余几人愣愣地望向当事人,江南峤却没多说什么,在一片昏暗中出了寝室门。
选管端着一只烛台,勉强照亮眼前的一小片路途,好在他们对宿舍楼的环境都已经十分熟悉,不多时,江南峤便被带至一间会议室门前,选管示意他单独进去。
江南峤轻轻推开门,正好同屋内的人打了个照面。
会议桌上也点了一根蜡烛,被关门时的气流冲撞得一阵飘忽,在对面人的脸上映下一片摇曳的光。
方才被选管叫到时,江南峤心中便立时生出了几分预感,或者说是一种隐隐的期盼,但这会儿果真在这里见到了心中所念之人,还是令他不由一怔。
屋里烛火幽微,衬得眼前的人也如梦似幻,莫名让江南峤联想到一个荒诞的比喻——像油灯里冒出的神灵,是阿拉丁也抓不住的虚影。
他此刻的神色大约很痴,面前的人倏地便笑了。
“本来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正好赶上停电,不过倒也不碍事,”云汀的嘴角扬着温淡的笑容,在烛光中显得似有还无,“怕你没手机,看不到消息,口头跟你说一声,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稿子都撤了,紧跟着上了不少正面消息,不用担……”
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没等他把话说完,江南峤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欺身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来得突然,云汀根本没什么防备,轻而易举地便被他压在会议室的门板上。
怀中人起先还在下意识地挣扎,但这回江南峤含了一股子狠劲儿,他使了大力气,紧紧扣住云汀的两只手腕,唇齿间的功夫同样是来势汹汹,叫人无处遁逃。
片刻的撕咬争执过后,云汀反抗的气焰便弱了下去,任他横行霸道,予取予求。
他们之间分明包裹着无穷暧昧,纠缠不清,可眼前的人却连一个吻都吝啬,非要江南峤用如此不体面的方式去争得。
他们有太久没有接吻了,直到彼此都气喘吁吁,江南峤才恋恋不舍地暂时放过了他。
“你……”心头分明有千端万绪,然而此时此刻,江南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咬了牙,忿忿地低声道,“你怎么敢?”
云汀轻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答非所问地笑道:“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的小娇了。”
窗外刮着风,室内的烛火轻轻晃动,在云汀眼里点亮两团跃动的光。江南峤望向他漆黑的瞳仁,仿佛从中隐隐约约地窥见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可倒影都是虚像,再漂亮的眼潭也不例外。
江南峤再度低下头,不由分说地捉住云汀的唇。
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两人之间默契的第六感,江南峤只觉得心慌得很,仿佛此刻若是不将眼前的人抓紧,从此便要彻底失去他一般。
窗外风雨如磐,屋内一片昏暗,他在无人知晓的暗室里,小心翼翼地偷得心上人一个久违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