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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号列车(17)

作者:江亭 时间:2018-12-11 15:03 标签:推理悬疑


碍着伍凤荣的面子,周延聆换了个姿势,让伍凤荣的脑袋枕着自己的大腿。由于体位挪动,伍凤荣不安地皱了皱眉。赵新涛像头护犊的熊,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列车长,嘴里默念阿弥陀佛,伍凤荣挣动的眼睫毛像绣花针一根根往他心窝子上戳,戳得他胸闷气短。周延聆看他像看表演似的,很有意思,正要开个玩笑,又想起上次假摔的事情,还是算了。

“小池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醒?”赵新涛问。

周延聆摇头:“不确定,丫头说最好是能去医院检查,撞了脑袋的事难说。”

赵新涛的面色一下严峻起来,他看看手腕上的表。

“还有二十七分钟到站,前面就是皖城了。”

周延聆捏着的手一紧,心想,这下麻烦事大了。

伍凤荣醒来的时候觉着脸一边热一边凉,他睁开眼睛,太阳光直直地刺进瞳膜,又一闭,这才明白过来。噢,太阳出来了。他拿手背挡住热光,指头缝儿里看到周延聆沉睡的脸,一半明一半暗,窗帘的影子在脸上浮动,宛如纷纷的、交错的梦汇成的一条暗河。伍凤荣伸手蹭到他的脸颊,突然想知道他的梦里都有谁,会不会有些快乐的、安逸的事。

周延聆被他挠醒了,带着睡气把他的手握住亲吻:“在你这儿反倒能安生睡一会儿。”

“几点了?”

“……刚过四点半。”

“怎么睡了这么久。”

伍凤荣翻身就要起来,天旋地转,世界颠倒,眉头都皱紧了,周延聆赶紧扶着他让他把脑袋靠在椅背上,深怕他脑震荡。伍凤荣晕得厉害,两只眼睛里全是雪花,头沉甸甸地往后坠,一只手拖住了他的后脑勺引导他着落在软垫上,他懊恼地发出嘟囔,有点不耐烦。

“又不是铁打的,早上五点钟就发车,都到这个点了还不睡一会儿。”

“会坏事儿!”伍凤荣打开他的手,突然想起来:“停过站了是不是?过皖城了?”

“早过了,开出去都好久了,着急什么?”

“你们怎么停站的?人交接出去了?”

周延聆一边给他披衣服一边慢悠悠地解释。

“照常停站,小偷交接出去了,至于杀人犯嘛还没有抓到,那就交接不出去。皖城公安自己也是一笔糊涂账,交接的是什么人、该怎么交接、需要什么身份证明统统都是乱的,把那小偷拷上了就走,问也不问,压根不记得还有一桩杀人案。赵新涛干脆就没解释,当作是他们忘了,能少一事则少一事。”

“还能把这么大的事情忘了?”

“他们也忙,一共就来了两个人,一个便衣一个协警,说是假期人手不足。再休息会儿,吃点东西咱们再去和姓何的小朋友聊聊,还要找他的小女朋友。”

“石小冉还没有找到?”

“没有,赵新涛现在恨不得挨个把乘客的行李箱都翻一遍了。”

伍凤荣严厉道:“那你们还进站停车了?万一她已经逃下去了呢?”

周延聆淡淡地说:“她不会下去的,她要她的男朋友呢。”他从桌板上摸过来一部手机放在伍凤荣手心里。那手机用一个西柚红镶钻裱花的软胶保护壳裹着,头顶还有一对猫耳,娇艳得讨喜。伍凤荣只觉得眼生,手指甲拨弄了半天保护壳上的人工钻石,露出嫌弃的眼神。

“谁的手机?”

“何佑安。”

谈个恋爱不容易。伍凤荣翻了个白眼:“你以后要让我用这种东西,咱们俩就别过了。”

周延聆忍俊不禁,眼神飘到那对猫耳上:“耳朵多可爱,我看配你就正好。你不喜欢粉红色那我们换个黑的蓝的也行,我知道还有配尾巴的,插在你后边儿,肯定好看。”

手机屏幕点亮了,密码输进去,找到短信菜单打开最上头一条,发件人显示的是“宝贝”。

——把我的佑安还给我。

“到处都找不到她,我出主意让何佑安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发了个信息过去倒是很快回来了。就这么一句话。我们差点以为她跑了,男朋友给她背着锅,她转头就把人抛脑后,结果还是放不下。姓何的收到这条短信差点感动哭了,你没看到那个场景,啧啧。”

“她这是要让你们放了姓何的,她怕你们为了省事真的把何佑安交上去当替罪羊……也不对,既然不愿意男朋友顶罪,她出来自首不就得了?姓何的只是和萧全打一架,男孩子之间打个架算不上什么,她只要出来,她男朋友还能被抓?”

“我的想法是,她可能想带着何佑安跑。”

伍凤荣手指一僵:“糊涂!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孩子以为警察都是吃干饭的?”

周延聆温和地说:“荣荣,她已经到了可以承担刑事责任年纪了,要我说,她不是孩子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仅很清楚,而且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许她爹妈觉得那是乖女儿,何佑安认定那是他柔弱贴心的女朋友,你把她当个糊涂孩子,但在萧全眼里,她就是个杀人害命的罪犯。现在的孩子想法多,也容易走偏,这不是我们想帮就能帮上的,何况帮了这个,总还有千千万万个。”

“我知道。”伍凤荣叹了口气。他想起那个把妆面看得比命重的女孩,也许那副脸上的面具她自己也已经摘不下来了,慢慢地就变成了她自己。

周延聆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给他看,是那条“有时候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短信。他说:“这事怪我,原本是有眉头的。我现在想想,人家早就给了提示。这里说的‘过程’指的其实是何佑安打架这件事,我们一直以为,和萧全打架的人就是杀了萧全的人,其实不是,这是两个人。所以不应该把重点放在打架这件事上,而应该放在最后一击,也就是‘结果’。石小冉代表的就是那个结果。”

伍凤荣怪笑一声:“他自己说话扭扭捏捏掖着藏着,还要怪你抓错人了,哪有这种道理?”

周延聆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姓何的现在还让乘警看着在办公席,两个乘警两个乘务看得严严实实的,只要他在,石小冉肯定不会下车,总能找出来。”

这一觉睡得伍凤荣不踏实,太阳穴隐隐作痛,身体虚热,背上全是冷汗,醒来了口干舌燥,无精打采,一股燥气在身体里散不去。周延聆给他做了个头部按摩,小心翼翼地避开头皮的擦伤,从两侧一路摁到脑后的颈椎,伍凤荣的神经放松下来,脸上慢慢回复一点血色。

这会儿安静下来他才开始整理思路。因为担心过站交接不妥,伍凤荣差点把遇袭这件事忘了。袭击者应该是秘密跟踪周延聆的那个眼线,周延聆抓错了人,送他上车的那位很不满意,短信里的意思很明显了,但是伍凤荣拿不准袭击者的目的,他想要周延聆的性命吗?

“你没受伤吧?”

“没事。”

“袭击的人查到了吗?”

“线索有一些。”周延聆想了想:“我和他打了一场,不分胜负。这个人拳脚功夫不差,非但不差可以说是非常老道,但是他的招式套路有点像是当年我们在军校学的东西。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是个职业人员,要么也和我一样是退役的,自己人和自己人打照面的感觉不一样,我能区别出来。他是正牌军,不是个野路子。”

伍凤荣压着心头的火气,不知不觉表情变得威严:“不能再这么胡闹了,大白天的人来人往的火车上就敢这样了,有没有点法律尊严?就凭我这个伤,要他们派特警过来也可以了。这就是恐怖袭击!完全可以直接击毙!”

周延聆说:“还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那位幕后作者要我上车来找凶手肯定有他的意图。我倒觉得不是仅仅揪出真凶这么简单。”如果只要抓到真凶,可以把证据材料交给刑警,说明抓到真凶只是一个目的,恐怕这个神秘人还有其他的意思。周延聆一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不能劳动刑警查案,一定要送他来车上?这位神秘人看来很不喜欢警察,既要避免劳动警力,又迫切地要抓到真凶,难道有难言之隐吗?

“先吃点东西。”周延聆说:“午饭拖到现在,胃也受不了。”

桌上有两个铁饭盒,是乘务的午餐,周延聆本来想拿去微波炉里转了一下凑合吃,打开盖子来就皱了眉头。烧肉油腻腻的,菠菜煮得又软又烂,大红大绿挤到一起让人毫无食欲。伍凤荣刚撞了脑袋,说不定还有反胃症状,吃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周延聆改主意借了厨房,现成煮了点白米粥,炒两个嫩鸡蛋,又找到一小块冷冻鸡肉,解冻烫熟,手撕成丝,用麻油、米酒、香醋、白糖抓拌,再切生黄瓜、胡萝卜、大葱成丝混入,成一道凉拌鸡丝。

“都没放盐,你现在也吃不了味道重的。车上东西少,要是在家里,我习惯还加一点芥末拌进去,芥末不像辣椒上火,还能提一点味道,醒醒神。”周延聆夹着一筷子鸡丝喂到他嘴边:“等回了桐州,有时间我请你去家里吃便饭,东西不用太矜贵,味道调对了就好吃。”

伍凤荣从来都是操心的人,好不容易享一回福,很满意。他咬着筷子,闻到周延聆手指上拌鸡丝的麻油香味,脑袋凑过去,顺着筷子一路把那两根手指含了进去,像是怕周延聆还藏了两滴麻油,非要舔干净。周延聆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方便手指在他嘴里搅弄。伍凤荣灵活的舌头缠上来,又湿又热,舌苔刮得指腹痒痒的,十指连心就这么挠到了心坎儿。周延聆的脸色犹自不变,仿佛只是在做普通的口腔检查,手指在他下咬合的龈盆里摸一圈,将几颗牙齿都数的清清楚楚,被列车长疏忽咬住,重重地吮吸了一口。

周延聆猛地将手指抽出来,搂着人就把嘴巴对上去。伍凤荣接得顺口,贪婪急迫地吮吸,他嘴角还挂着口涎,也来不及擦,脑子里都是麻油麻油鸡丝鸡丝。周延聆心有灵犀,喉咙里咕噜噜地发出笑声。两人脑袋交错,鼻子不知道摩擦了多少回,鼻头都擦得热乎乎的。

“你猜睡觉的时候,我亲了你多少下?”周延聆在他耳边说。

伍凤荣眼睛都笑弯了:“我怎么知道,我睡个觉还要数数啊?”

“我一边亲你,一边想你这个人,事事都要尽到情分,只有人家欠你的没有你欠人家的时候。杀人案这件事眼看着是你在帮我,其实也是我欠你的人情,你喜欢这样把人拿捏在手里,这样人家就跑不掉,”周延聆深深地看着伍凤荣的一对眼睛,伍凤荣的眼睛真漂亮,瞳孔上有一枚光斑,绕着瞳孔最深的那一圈滴溜溜地转,神气活现,炯炯有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有希望有生机,周延聆不自觉地因为这对眼睛:“我想到这里,就觉得你这个人真是可爱,又可爱又让人疼,不舍得就又多亲了两下,亲多了更加不舍得,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伍凤荣听得发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是特别不要脸。”

周延聆笑呵呵地厚着脸皮让他骂,也不觉得没面子。伍凤荣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那盘凉拌鸡丝你喂一口我喂一口地终于吃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混着吃了多少口涎。

“新涛没有为难你吧?”伍凤荣问。

周延聆开玩笑:“你就这么确定他能为难我?”

伍凤荣腹诽,赵新涛几斤几两他清楚,在周延聆手里不吃亏已经很好了,当然谈不上为难。但是他昏了这么久,停站交接的事情肯定要有人和赵新涛合计,周延聆不是乘务组的人,其实没有必要花心思收拾这个摊子,既然帮了忙,那就说明这两个人到底还是有一方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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