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132)
匆匆道了歉,寒无见又朝心月楼出口那边跑,跑了两步觉得不对,谢兰因秘密出行,可能不走大门,于是寒无见又往另一头跑。
另一边没有灯,寒无见险些被绊了一跤,然后他才意识过来,如果谢兰因坐的马车,此时只怕已经在宫道上了。他感到一阵可怕的苦涩,脚步仍然没停住,还在继续往前。
直到一个人冲出来把他拽住,摁到树干上,嘴唇贴着他的嘴唇,很凉,吐出的却是热气:“你再乱跑我真的是会生气的。”
寒无见哆嗦着箍住了谢兰因宽厚的肩背,和他接了个长吻,舌根都在发麻,“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谢兰因笑,“他是你侄子,对吗?你先关心他当然是应该的。我指的是你别往东跑反过来又往西跑,我跟你跑了一路。你说,你怎么这么能跑?”
寒无见笑了,但是笑的并不是多么自然。
“谢谢你,兰因。”寒无见拉住谢兰因的手,道,“真的谢谢你,兰因,有些话,我不知道怎么说。”
谢兰因握住寒无见垂下的一缕头发,把它和自己的头发缠在一起玩弄,“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不要觉得我会生你的气。我什么都愿意听你的,只要你还愿意爱我。”
“你能不能,”寒无见脸色有些苍白,“别动我的家人。也别瞒着我动他们。”
“嗯。好,我不会动他们的,我还会奉他们为座上宾。”谢兰因没有开玩笑,“其实之前我也一直派人看着景行,不叫人误伤他,但是他似乎一直对我存在什么误解。不过我想这是很自然的,换成我是他,我也讨厌我自己。”
“他只是不太了解你。”寒无见道。
“那么说起来,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人了解我了。”谢兰因问他,“你觉得自己真的了解我吗?你会不会发现有一天我在骗你,然后弃我而去?”
“我有什么值得你骗的?”
“我也不知道。”谢兰因拥住了寒无见,把他抱紧,“我觉得你很危险。对我和对你自己都是。景行这孩子一晃都长这么大了,他有十岁了吗?我看见他就像看见你,你十岁的光景恐怕跟他一模一样,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怜爱他。有时候我总想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但是我又不想你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我们有孩子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我会很爱他,仅次于你,做一个真正的父亲。你别笑我,我有时候经常想这些,不忙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想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吗?我不来你肯定不会多想我,不会像我那么想你。我怕你把我忘了,你是这种习惯的人。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寒无见抿直唇,摇了摇头,谢兰因的告白加深他内心更深处的冲突。他把谢兰因抱紧了。
“对不起,兰因。”
“你道歉会让我感觉自己做错了。”谢兰因道,“你总是纵容我。”
第123章 什么都听你的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和抱负。”寒无见松开他,“我道歉是觉得自己令你为难了。”
“我没有什么抱负,不要觉得为难。”谢兰因道,“虽然不清楚那些挑拨是非的人都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大致也猜的出来,他们才是该死。”
“不,没有人刻意和我说,有些事是我无意间听到的。毕竟现在……满城风雨。”
“嗯,闹的真的是人尽皆知。是哪件事吗?”
寒无见感到忧虑,“你真的不怪罪我吗?不认为是我害死了你父王?”
“为什么要怪罪你?他的事本就与你无关。再说,这不是你真心话,你知道我要怪你早就怪了,你问这个无非是想问是不是我授意让我父王去死。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想我?”
寒无见没有说话,但是握着谢兰因的手松了,眼神透露痛楚。
谈到那事,谢兰因声线都冷了许多:“你想听实话的话我告诉你,你猜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如果别人不动手我自己也会动手的,别人动手,勉强算是送了个顺水人情给我,避免了那些口舌是非。”
谢兰因说得太过于冷静,虽说是出自“信任”,他才把一切和盘托出,但还是让寒无见感到了森然和害怕。
寒无见重新抓住他,额头抵住他的肩膀,轻声:“他毕竟是你爹。”
“是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了。你知道有时候血缘关系根本不值一提,尤其是在皇室里,就这个层面来说,谢余还是我叔叔……”
说到谢余,谢兰因不说话了,他无意在寒无见面前提这个人,他也不愿提,他失口了。寒无见听到谢余的名字,果然有所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就把脸抬了起来。
谢兰因装作什么也没意识到,手掌放上寒无见脖子上下抚摸,“坦白的说,为了稳定,皇室里最好谁也不留。”
“这是你要杀阑珊的原因?”
“谢阑珊?哦,我想起来了。七皇叔和你好像交情也不错。七皇叔我并不是很担心,但有些人似乎把他儿子当成了储君。这个问题一直很棘手,我不想瞒你,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比如说,”
“能不能别杀他?”寒无见恳求他了。
谢兰因看着他:“好。”
“兰因?”
“还有内阁。我想我以后可能不需要内阁了,被别人左右的日子真的叫人受够了。我只是担心你,就算做了皇帝还要这样跟你偷情,你会不会感到不虞?”
寒无见觉得谢兰因的神情有些奇怪,清冷月光下,草地上像铺了一层霜粉,谢兰因看上去像一个莫测的幽灵。
“没有,我只是有些不安。我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我家里人,还有你。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决定的,我没有怨过你,我只是感到不安。”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我看得出来。你是不是想怜悯我?”谢兰因道,“是不是弑父的行为让你对我幻灭了?”
“你没有弑父。”
“有这种想法呢。”
寒无见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捂住了额头,“我不知道,兰因。你是不是觉得皇位和权利很重要?你为什么想杀他呢?那是不是说,你以后……”
也会因为权利了断他。
谢兰因明白他的意思:“权位很重要这点我从小就知道了,但是他们都没有你重要啊,如果你一定要比较的话我这样说出来你真的信我吗?你在我心里始终无与伦比,你叫我杀谁我就杀谁,不杀就不杀。我什么都听你的,哪怕你叫我自戕。”
“别说这种话,”寒无见去捂他的嘴,“你喝酒了吗,怎么总说这些没边际的话?”寒无见冲他努力挤出一个略显惨淡的笑容。
谢兰因捏住他的下颌吻了上去,吻得很重,“我今天其实只能待三个时辰。”现在已经夜半了。
寒无见还想说什么,谢兰因松开他,“我要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你多想想我,但是想到我的时候不要太难受。”
寒无见点点头,想送他,但谢兰因表示有人接送,怕被看到,只好当即分手。
谢兰因走后,寒无见仍然没有离开,他一个人继续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心事重重。
夏知躲在假山后,他偷听得满头大汗,担心被捕捉到气息,遂死命用手捂紧了嘴,心口还是砰砰直跳。
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欢而散了吗?他们要是有龃龉怎么办?寒无见怎么连点留人的手段也没有,谢兰因都这么上赶着贴他了。夏知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谢兰因回宫,解下披风,吩咐:“拟旨,撤了谢允那边的禁卫。”
跟过来的一个暗卫首领上前一步:“陛下何故作出此等决定,难道仅仅是因为见了寒无见一面?若是他谁都求一命,您以后就不处置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