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145)
盛玉年蜷在那里,人都差点变成弱智了。
他的嘴角肿胀,咽喉和食道都被卷得发麻,连肚子都是胀的,下巴和胸前湿漉漉的一片,恶魔的唾液犹如熔岩,烧得他浑身滚烫。
他紧紧闭住眼睛,将双臂环在胸前,就像一个溺水得救的人,抑制不住地发抖。
“怎么了,怎么了……”穆赫特总算后知后觉,明白自己亲过头了,连忙笨拙地安慰起人类,可牠是恶魔,又哪里懂什么“安慰”?
盛玉年紧闭双眼,沙哑地,哽咽地说:“……我以后不会理你了!滚开!”
穆赫特心神大震,叫这话吓了个半死。
魔蛛慌里慌张地求饶、道歉,恨不得伏在地里摸着他的膝盖:“我错了!我伤到你了吗,弄疼你了吗?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
牠学着人类的样子,焦急地啄吻他的额角,生涩地梳开他汗湿的鬓发,小心翼翼地露出他原先柔润光洁,现在却沸红的面颊。
穆赫特这才懊悔起来,人类实在是太容易受到伤害了,哪怕只是稍稍的一个亲吻,都叫他不堪承受……想到这里,大恶魔不由将姿态放得更低。
牠卑微地,低声下气地道着歉,可没有受到丁点儿屈辱的意思,恰恰相反,牠如此卑躬屈膝地哀求,反倒在心底生出一种别样的,甘之如饴的滋味。
嗯,好喜欢看人类对自己生气的模样……
先前穆赫特并不了解,牠通晓蜘蛛的天性,知道求偶期的雌蛛凶悍,雄蛛恭顺,有的雌蛛还会在交配完成后生生地吃掉雄蛛,可身为巢穴的主人,族群里最后一只塑命者,穆赫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对牠恭顺的就是仆从,对牠凶悍的就是敌人,不管对方是谁,牠都依照着这个法则来执行前半生的决策。此刻,牠突然就领会到了这种奇妙的感受,并且立刻难以自拔地沉沦了进去。
缩在蜘蛛怀里,盛玉年喊完那句之后,便将脸严严实实地捂着,不肯多说一个字。倘若叫外人看了,必然认为他是又羞又气,所以才说不出多余的话。
透过指缝,盛玉年的眼神无比复杂。
他的神色杂糅了愤怒,惊诧,后怕,一丝炽热……还有浓烈的杀意。
杀了牠。
他在心底咬牙切齿地想。
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这么做,从来没有人敢把我变成这样!杀了牠,牠不能留下……是的,牠是一只大恶魔,是恶魔领主,是蜘蛛巢的主人,想必古往今来还没有凡人做到过这样的壮举,彻底毁灭一只地狱里的大恶魔,但我最擅长的,不就是把不可能化作可能吗?
比起一只难能可贵的战利品,盛玉年更在乎自身的平衡与圆满。他是个极其爱自己的人,在自我的庙宇里,他供奉着自我的金身,一切外来的祭品,都是叫他亲手拖进庙宇宰杀了,再将血肉献给自己享用。
如今,那尊金身上陡然出现了裂痕……他发现了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猎物。
“原谅我吧,好不好?”
猎物还在说话。
牠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小心地窥着盛玉年的每一处反应,唯恐再从他嘴里听见一句重话。
这是做不得伪的炽热情意,像岩浆一样笨重缓慢,又像岩浆一样不可阻挡。
……但是,我真有必要杀掉牠吗?
盛玉年的指头微微一挪,迟疑地瞥向对方。
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是不是小题大做,反应得太过度了?
“我以后会听你的话,不会再弄疼你,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穆赫特依旧在说话。
牠确实乖顺,这一路过来,牠也的确为我提供了许多情绪价值,让我玩儿得很开心。何况今天的事,是我先开的头,是我没有把控好节奏,因此倒不能全怪他……
盛玉年皱紧的眉头慢慢舒展,他尽管怒气难消,不过眼中的杀意,已然切实地逐渐消散了。
作者有话说:
盛玉年:*微笑着抚摸蜘蛛,伸手去挠蜘蛛的下巴*你真的是一个好孩子,是不是?
穆赫特:*忍耐,辛苦地忍耐*嗯嗯……
盛玉年:*继续挑逗*怎么不说话?来,给我笑一个看看?
穆赫特:*忍不下去,不忍了*我要吃了你!*张开嘴,把他像棉花糖一样吞掉*
盛玉年:*大惊失色*哎哟!从来没有蜘蛛敢这么做!
还是盛玉年:*非常生气,决定乱哭一顿*
第86章 塔兰泰拉喜剧(十六)
盛玉年大病一场。
准确来说,他早就是个死人,以灵体的身份在地狱里生存,自然不会出现什么感冒风湿关节炎之类的病症,但穆赫特深深灌进他喉咙里的那根舌头,可是真真切切地叫他受了好一阵苦头。
构成恶魔身躯的元素,都是人类无从想象的恶毒物质,而像穆赫特这种地狱原生的大恶魔,更接近于概念性的存在,是混沌凝炼的核心。
而且牠还是蜘蛛。
躺在柔软奢华,蛛丝精心编织的五百平米大床上,盛玉年恨恨地想。
讨嫌的,该死的,毒蜘蛛。
在和穆赫特进行了一些深度交流,唾液置换活动之后,不光他的喉咙肿得说不了话,全身也低烧不退,仿佛一张嘴就能喷出火来。
盛玉年就像一只斗败的大猫,失去了油光水滑的皮毛,再也不能拿大尾巴甩来甩去地撩人,只得萎靡不振地缩在窝里,煎熬地等待病痛过去。
杀了牠,他阴暗地思忖,就该杀了牠,剖开牠的胸膛,一刀刺穿牠的心脏,再扯出来,几脚踩得稀巴烂……
“我的心,”恶魔的三瓣舌尖卷起,将话语卷成缱绻而含糊的模样,“你该吃点东西了。”
穆赫特无声爬到床边,腰间的触肢轻柔地相互敲击,产生细微的“啪嗒”声。
那是蜘蛛的语言,在求偶期间,雄蛛就会发出类似的声音,以此来试探雌蛛的反应。
盛玉年不想动,更不想说话,不仅如此,他还将眼睛冷冷地一横,把脸转到了旁边。
不可否认,猎物失控的打击,还有病痛对身体的折磨,令盛玉年有点疲于伪装。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是要先将这个心高气傲的恶魔收拢到手掌心里,榨干牠的资源,将牠的权力财富都化为己用,然后再把牠一脚踢开,让牠一无所有。这样,无论穆赫特是发疯,是报复,还是要自我毁灭,盛玉年都高高兴兴,照单全收。
但他万万没想到,计划实行到这一步,穆赫特却变成了一个……一条心无旁骛的狗!
是的,狗。
以那个疯狂的吻为分界线,大恶魔的暴躁,高傲和戒心,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牠仿佛步入了人生的什么新阶段,毫不夸张地说,牠只以殷勤地服侍盛玉年为乐。
牠的每一道目光,每一次触碰,都像是赤裸滚烫的舔舐,试图在盛玉年的灵魂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印痕。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一朝逆转,作为不停被视奸,不停被侵入私人空间的一方,盛玉年就差把牙根紧紧咬碎。
这只雄蛛跳着得寸进尺的舞蹈,在盛玉年身边编织着不见边际,也不见天日的巨网。大恶魔昼夜不休,死死地看守着他,把他当成一块世界上最香甜的糖果,时不时抱着嗅来嗅去,再含进嘴里亲一亲,舔一舔,仿佛这样,盛玉年就能融化成香甜的蜜浆,被牠一滴不漏地啜饮到肚子里去。
盛玉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他只顾着贪图猎物的性格经历,还有对方的新奇身份,他知晓穆赫特是大恶魔,是某个地区的领主——随便吧,无所谓,自己曾经捕获屠宰的那些猎物,又有哪个不是身份特殊,有钱有势?
然而,作为千年打雁的熟手,盛玉年却忘了一件事。
——这次他要打的不是雁,而是一只蜘蛛。这只蜘蛛也不是普通的蜘蛛,而是一族里最后的雄蛛。
现在,很不幸,这只寂寞了不知道几千年,离群索居了不知道几千年的可怜雄蛛,这只未经人事的愣头青,已经被盛玉年彻底撩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