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10)
“不知道。”汤珈树对季与淮居然有事瞒着自己心生郁闷,语气难免不善:“我又不是他的代言人。”
“季与淮?我刚才来的时候路过操场后面的小树林,好像看见他往那边走了。”有人突然道。
此言一出,周围立马爆出起哄的怪叫,众所周知,操场后面的那片小树林因为地势隐蔽,离教学楼又远,一向是谈恋爱小情侣们的幽会圣地,虽说教导主任会时常过去巡查,但就是挡不住青春期少男少女被荷尔蒙催生而出的蓬勃热情。
“哎哎哎——”立马有好事者凑过来问汤珈树,“季与淮谈恋爱了?跟谁啊?是不是三班班花?透露一下呗。”
将筷子啪地往餐盘上一搁,汤珈树沉下脸道:“关我屁事,你们无不无聊?”
大家受了一记冷眼,讪讪闭上嘴,隐约还听见有人小声嘀咕:“拽什么拽。”
一顿饭吃得好心情全无,汤珈树裹着一身低气压回到教室,第一时间就往季与淮位置上看,只瞧见空荡荡的课桌,人不知去向。
他愈发烦躁,又解释不清自己这股子邪火所为何来,按道理说,即便季与淮真的谈了,身为好兄弟,他也该为对方脱单高兴才对,可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呢?
拿出一套数学卷子试图分散一下注意力,五分钟过去,汤珈树还是心神不宁,忍不住扭头朝后看,季与淮没回来,十分钟过去,他又扭头,仍是失望,十五分钟过去,他再次扭头。
王磊的脸大喇喇怼过来,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你总看我干什么?要表白啊?”
“滚。”
一直到晚自习快上课,季与淮仍不见人影,汤珈树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出去找找。
预备铃刚响,接近七点钟,夜幕降临,走廊上逗留的学生们基本都进了教室,外头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汤珈树思来想去,打算还是去操场小树林里探个究竟。
为了避开随时可能会撞见的老师,他特地拐到教学楼西侧的外墙楼梯走,刚下了几步台阶,就听见有说话声从楼下传来,其中一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汤珈树立马刹停脚步,回过神后他也解释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躲,好像下意识就这么做了,楼下的对话还在继续,他这才听清另外那人的声音,不是三班班花,而是个男生。
好巧不巧,汤珈树对那男生是有点印象的,叫傅新维,一班的学习委员,戴眼镜,性格孤僻不太合群,经常见他一个人捧着本书在路上边走边看,勤奋是真勤奋,典型的书呆子,成绩也算拔尖,汤珈树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因为上回模拟考,就是被他以两分之差从年纪前十里挤了出来。
可这人什么时候跟季与淮关系那么好了?
汤珈树屏气凝神,从楼梯栏杆的缝隙间偷摸往下瞧,这俩人之间的氛围也很怪异,傅新维面对季与淮的神态,怎么形容呢,莫名使他想起瞿婷婷跟自己说话时那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傅新维声音也压得低,要不是这边楼梯间过于安静,汤珈树几乎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总之,还是谢谢你,我知道这时候突然提这个很不合时宜,但又怕再不说出来,恐怕以后都没机会了,希望没给你带去困扰。”
季与淮道:“不会。”
傅新维长出一口气,语气里尽是掩盖不住的失落,“但起码有一点我没判断失误,咱俩的确是同类,一想到这个,我就感觉自己也没那么孤单了。”
汤珈树皱了皱眉,这都说的什么玩意?季与淮跟他算哪门子同类?
“是我们这地方太小了,等你考上大学走出去,到外面的世界,就会发现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别人怎么看我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怎么看待自己。”
“嗯,对,季与淮,我果然没喜欢错人,跟你这么一聊,我突然觉得男的对男的抱有好感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傅新维露出一丝豁然开朗的洒脱表情来,随即又期期艾艾道:“那个……马上就要毕业了,我能跟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汤珈树没能听到季与淮是怎么回答的,在傅新维那句对男的有好感之后,他整个人就如遭雷击,有种醍醐灌顶又大为震撼的混乱,三观在这一刻被重塑,先前他所感知到的一切诡异之处都得到了合理解释,却又陷入新一轮的匪夷所思。
难怪傅新维在面对季与淮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难怪俩人要躲去小树林里密会,难怪季与淮会瞒着他……
他像是意外打开了一只潘多拉魔盒,因为难以预见随之而来的可怕后果,转身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十八岁的汤珈树:谁懂啊,我亲密无间的发小他居然是个同性恋!太可怕了这也!
第9章 “他是个同性恋。”
汤珈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晚自习三节课的,突然得知自己从小到大亲密无间的玩伴居然是个同性恋,那种震惊和凌乱实在难以言表,他魂不守舍浑浑噩噩,盯着黑板上老师密密麻麻的板书,眼前浮现的却是楼梯间里季与淮和傅新维站在一起的画面。
这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季与淮怎么会喜欢男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对,一定是。
他没有去过楼梯间,也没有碰到过季与淮和傅新维,更没有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一切都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精神衰弱臆想出来的,季与淮不是同性恋,季与淮是个完美的,正常人。
汤珈树开始洗脑般在心里复读这句话,季与淮不是同性恋,季与淮是个正常人,季与淮不是同性恋,季与淮……
“发什么呆呢,放学了。”
当事人的声音陡地自头顶上方响起,汤珈树直接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季与淮左肩挎着书包站在他桌前,安静温和地看过来,双眸澄澈明亮,汤珈树却像是被烫到般,刷地又低下头,笔尖在演算纸上胡乱划了几道,才说:“你先走吧,我把这张卷子做完再走。”
季与淮目光落在他手底下那张刚写了一半选择题的数学卷子上,并未揭穿,只道:“那我等你。”
汤珈树垂着眼帘,张了张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班上的人陆陆续续走干净,整栋教学楼的灯次第熄灭,只剩高三二班灯火通明,万籁俱寂中持续着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季与淮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但汤珈树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是不是又跟叔叔阿姨吵架了?才磨磨蹭蹭不愿意回家。”
他越是这样关切地问,汤珈树就越是纠结煎熬,这么优秀的季与淮,怎么可能,又或者,怎么可以,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呢?
那边厢,季与淮对汤珈树的内心世界全然无觉,见他不说话,只当是默认,便安慰道:“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别跟叔叔阿姨置气,不行的话,晚上去我家睡吧,让我爸妈打电话跟叔叔阿姨说一声。”
“你真的很烦,能不能别管我了?”
汤珈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了口,冷冰冰地甩出这么一句后,气氛陡然冷凝,整间教室彻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季与淮顿了顿,看着汤珈树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拳抠着掌心,指关节都泛起白来,心平气和道:“回家吧。”
汤珈树僵了一会儿,站起身开始收拾书包,片刻后干巴巴地道歉,“对不起。”像个乱发脾气后又秒怂的倔强孩童。
俩人一路无话地骑车回到家,在楼梯上分开时,汤珈树甚至没像以往那样跟季与淮说明天见。
到了自己家门前,刚掏出钥匙,门就已经从里面拉开了,沈玉英黑着脸问:“这么晚才回家,又去哪儿了?”
汤珈树只觉心累,面无表情道:“没去哪儿。”
沈玉英看着儿子站在玄关处将书包往地上胡乱一丢开始换鞋,拧紧眉头:“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成绩成绩下滑不说,人也心浮气躁的,越到最后关头越掉链子,我可告诉你汤珈树,你自己要是不争气,我和你爸怎么努力那都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