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95)
刘亮面容紧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却迟迟没有吭声。
胡明礼急了,拧起眉道:“刘亮,你怎么回事?哑巴了?”
又是一阵沉默,刘亮脸色由青到白,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别人不知道,汤珈树心里头门儿清,他当然不敢说,私自窃取前东家源代码用在现东家身上这种事,一旦暴露,不仅要被辞退,甚至还面临着高额罚款,他现在就是站在悬崖边上,不用人推,一阵风刮过来就掉下去了。
都已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有什么证据指认汤珈树?
而让汤珈树惊讶的是,作为直属上级以及研发中心总监的胡明礼,对刘亮的行为竟然真的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同情纪鸣宵三秒钟,汤珈树一番心理活动做完,抬眼朝办公桌的方向瞥去,却没料想,纪鸣宵也在看自己,两道目光猝不及防交汇,汤珈树心下微惊,不动声色地撤回了视线。
“胡总监。”一直站在旁边没参与讨论的林祁终于出声道:“我认为,当务之急不是追究内部责任,而是先解决外部问题。时越以代码抄袭之名起诉我们侵权,到底是诬告,还是确有此事,你身为研发总监,应该比我们清楚。现在法院那边要求我们提供涉案软件代码用以比对取证,交还是不交,需要你来给个定论。”
“这……”胡明礼方才还咄咄逼人地质问汤珈树,眼下被反将一军,抬手揩了把汗,吞吞吐吐起来:“……这个我需要点时间先查明。”
“多久?”林祁问。
胡明礼为难道:“一……两周?”
始终未置一言的纪鸣宵出声打断,雷厉风行道:“我的意见是不交。”
顶头上司一言既出,在站的几位纷纷朝办公桌后看去,纪鸣宵冷着一张英俊面孔,目沉如水道:“源代码属于公司机密的一部分,没道理因为一纸诉状就交出去,既然时越提出我们涉嫌代码抄袭,”他说到这里,往汤珈树这边看了一眼,“那就谁主张谁举证,我们澜微绝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第72章 爱情与亲情允许共存
"谁主张谁举证?"季与淮一身休闲家居服,立在汤珈树家厨房流理台前边切菜边道:“纪鸣宵要这么说的话,倒也好办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汤珈树将焯完水的排骨捞出备用,扭头看他将莴笋片切得老厚,明摆着就是炒不熟那种,心里叹口气,嘴上还是叮嘱:“你小心手,要不我来吧。”
“交给法院那边,要求通过反编译手段取证,名正言顺。”季与淮拿起最后一段莴笋:“用不着,我都快切完了。”
汤珈树一面心说待会儿我还得改刀,一面努力找角度夸赞:“不错,切得有棱有角的。”
“……”季与淮动作一顿,抬头看过来,很有自知之明道:“感觉你在讽刺我。”
“没有。”汤珈树忙找补:“那什么,术业有专攻么,你又不打算改行当厨子,要那么好的刀工干什么?”
季与淮:“所以你还是在讽刺我。”
汤珈树举手投降:“我还是别说话了。”
锅里排骨汤咕嘟咕嘟沸腾,季与淮霍霍完一盘子莴笋,蹭过来将下巴搁在汤珈树肩膀上,虚心求教:“你这厨艺是跟哪儿学的?回头我也去报个班。”
汤珈树正盯着火候,闻言顺口道:“跟我妈学——”话说到一半意识出不对,立马改口:“自学成才。”
话音落,季与淮没接腔,气氛显得有些僵,汤珈树感觉肩膀一轻,身后人退开半步,他没回头看,只是心口有点发堵。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季与淮问:“你现在和你妈关系怎么样?”
汤珈树没料到季与淮会主动跟他聊起沈玉英,这话题在此之前根本就是对方的禁忌,因为季与淮曾明确说过,哪怕事到如今,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原谅沈玉英。
用勺子舀去排骨汤上面的浮沫,汤珈树尽量语气平和道:“就……还那样呗,不好不坏,偶尔打个电话什么的。”言尽于此,他没再说下去,因为打心眼儿里觉得,季与淮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跟他聊这个,无非是话赶话到这儿了。
季与淮站在一旁盯着他侧脸,冷不丁地又道:“珈珈,上次那个事,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没放下?”
季与淮这么一问,汤珈树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还是故意装傻:“什么事啊?”
“就咱俩在车里吵架那个事。”
汤珈树动作一顿,微蹙起眉,烦躁道:“你怎么又提起这个了,我不是都说了吗,没生你气,谁还没个冲动说错话的时候,我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儿。”
“你要是真不在意,干吗不愿意跟我聊你和你妈的事?”季与淮也知道这么说挺不可理喻的,但为了逼汤珈树讲实话,他只能暂时让自己无理取闹起来。
“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聊,”果然,汤珈树被这话刺激到,放下勺子转过头来,木着脸说:“难道你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我都已经尽量避免在你面前聊起我妈的事,现在又是谁非要提的?”
“是我要提的。”季与淮凝眸看着他的眼睛,带着自省的意味坦诚道:“对,我之前是说过,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没办法原谅你妈当年做的事,因为这句话,让你不敢再在我面前提起沈玉英三个字。可无论如何,她是你妈,从血缘关系上说,她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而我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在变相地逼迫你从我和你妈之间做选择,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过残忍?”
汤珈树怔在那里,表情微微动容,足足过了半分多钟,才用一种既茫然又错愕的口吻道:“所以呢?”
季与淮抬手摸上他的脸,目光温柔而专注:“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我可能短时间内还是没办法原谅沈玉英,但是珈珈,你没必要因此刻意疏远跟她的关系,我也不想自私到说,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才够资格爱你,爱情与亲情,在你的生活里是被允许共存的。”
汤珈树抿起了唇,片刻后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他抓住季与淮的手握紧,身体往旁边流理台上一靠,是个放松下来的姿势,然后接着道:“季与淮,刚刚那番话说起来容易,但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季与淮笑了一下,是那种很通透且释怀的笑,唇角勾起的弧度也好看到不行:“你看,我做出的让步能被你读懂,那就说明它有意义。”
周五下班后的夜晚,俩人在汤珈树那套房子的小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饭菜端上桌,如果没有季与淮打下手的话,进度还能再快一点。
但这话千万不能说出口,以免打消某人下厨的积极性。
好在掌勺的是汤珈树,否则这顿饭估计要吃得五味杂陈,但仍避免不了有漏网之鱼。
“这个菜最后是你放的盐吗?”汤珈树指着自己面前那盘清炒芦笋尖,表情严肃地问。
“嗯,”季与淮把筷子伸过去:“是淡了还是咸了?”
“居然刚刚好。”汤珈树笑起来:“不错,有进步。”
吃到中途,汤珈树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自从大年三十他破罐子破摔当着父母的面出柜后,跟沈玉英的母子关系倒是不破不立渐而缓和了,但汤父显然并不能接受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父子俩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汤珈树摸不准这个点儿他爸打过来要说些什么,又怕一言不合吵起来,不想让季与淮看到这样难堪的一面,便起身走到卧室去接。
结果电话甫一接通,还不等他开口,就听汤父道:“你妈病了,你请假回来一趟吧。”
汤珈树一晚上没怎么睡,买了次日最早七点多钟的航班,季与淮开车送他去机场,两人一路无话,不是没话说,而是汤珈树状态很不好,季与淮几次三番想开口,余光瞥见他苍白脸色呆滞眼神,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