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寡妇(23)

　　姜层岚快步走到衣柜前，在裴姿“你居然已经进行到藏尸这步了”的赞许的眼神中，猛地拉开衣柜门。
　　沉重的声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目测至少八十公斤的生肉落地——昏迷中的男人因为没了柜门倚靠，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重重摔到了地上。
　　裴姿不用上前检查人死没死了，因为张瑞恩呻/吟了一声，悠悠转醒。
　　房间内没人说话，静悄悄的。张瑞恩花了可能有一两分钟，才完全清醒。眼神终于能聚焦的时候，他抬头看到他最怕的Richard、把他打晕过去的前情人、前情人那力比蛮牛的神经病室友，三个人站成一排在头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张瑞恩白眼一翻，又想晕过去。
　　在打人上相当有经验的裴姿是最先注意到张瑞恩的衬衣边缘有一点沁血的痕迹的，只是被西装外套遮住，非常不明显。裴姿刚刚巡视过一遍，没发现任何利器，张瑞恩衣服底下的伤，不像是姜层岚可以造成的。
　　他迅速和显然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的李确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确温和地请求他：“裴先生，可以麻烦您，帮他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吗？我想和小云说几句话。”
　　裴姿多人精啊，一下品出来，有李确表态，今天的事绝不可能是刑事案件，搞不好李确还要反过来帮姜层岚搞他前夫呢。
　　他吹了声口哨，应下来：“OK。”
　　总得有人帮忙处理张瑞恩身上的伤，要是放着他不管，人真的死了，那事情才大发了。
　　玄关就有一个标配的家庭医疗箱，裴姿力大无比，把半死不活的张瑞恩扛在肩膀上，还能空出一只手绕去玄关拿医疗箱。
　　他带着张瑞恩去卧室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现在，整个会客室，只剩风尘仆仆却依旧帅气的超模，和熬了个大夜也没长黑眼圈的年轻设计师。
　　姜层岚的手机是上一代的苹果，他是一个很容易沉溺进自己的世界的人，尤其是画画的时候，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随时都能碰倒东西。不留神摔手机，更是家常便饭。在他脑子里想事情摔碎很多个杯子后，裴姿一怒之下，把他的碗筷杯子，全换成了小孩用的那种不锈钢的了。
　　这个手机也是饱经风霜，在报废的边缘反复横跳。不光掉电很快，导致姜层岚刚给室友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就歇菜了，现在更是突然疯狂地震动——战损苹果终于坚强地开机了，正在提醒它的主人他错过了很多消息。
　　姜层岚下意识就要去拿手机，却被李确制止。
　　“不用看了。”李确说，“下飞机后，我给你打了有二十通电话。”可能还不止。
　　姜层岚“噢”了一声，傻乎乎地看着他眨眼睛。
　　李确也看着他。
　　姜层岚想，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凑上去，很清纯地在李确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就像小朋友在喜欢的东西上留下口水印标记一样，不带情/色的目的。
　　姜层岚很认真地说道：“我也很想你。”
　　我像你思念我一样思念你。在事情发生后怀疑过一瞬间，然后更加笃定你一定是在乎我的。
　　李确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就要融化在姜层岚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里。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幽幽道：“小云，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为什么？”姜层岚脑袋歪了歪，不解。
　　“因为我会忍不住在这里和你上床的。”
　　姜层岚眼睛一亮！
　　李确又道：“但是不可以——去隔壁再开一间房也不可以。”
　　姜层岚遗憾万分。
　　他真的遗憾，毕竟昨晚忍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是有脑补过万一李确对不起他，他就把人睡了就跑的。
　　都怪张瑞恩！姜层岚想。要是没有张瑞恩这一出，久别——虽然其实就一个星期啦——久别重逢都是要在床上升华感情的！
　　《绝望的主妇》里就是这么演的！
　　李确被姜层岚脸上五花八门的神情逗笑，这会儿他心里舒坦极了，发生意外后的再次见面，年轻的情人不仅没对他有丝毫的隔阂，还和他一样渴望他。
　　李确难以描述这一刻的幸福感，他是非常感性的人，动容极了，干脆拉着姜层岚又热吻了一会儿，给了中国人在纽约的姜层岚一点法式舌吻的震撼。
　　他在两个人都有点克制不住的情动，微微硬起来之前仓促结束，然后拉着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姜层岚到阳台上。
　　约莫是早上七点，天空在积云下呈现出沉闷的雾蓝色，远处天际线上橙到发红的日辉却让这个钢铁铸造的城市有一种欣欣向荣之感。
　　纽约，无数爱情故事发生的地方。
　　马路上的路灯还没有关闭，早高峰已经开始了。李确出来的时候顺手从刚刚姜层岚关张瑞恩的衣柜里拿了条毯子，他抱着姜层岚坐在摇椅上，拆开毯子上的已消毒标签，把两人包在一起。
　　有一会儿，两人谁也没说话。
　　他们依偎着、紧靠着，像两只连体的猫，被分开就会立即死亡一样。姜层岚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天中，两次晨昏交界时，天是一样的。此刻姜层岚有一种天色将晚的错觉。
　　像在这里坐了一天、一生，从青春到暮年。
　　他很短暂地想象了一下，如果和李确过一辈子，到了他们俩都很老很老的时候，坐在长岛别墅的秋千——他看见过花园里有秋千——坐在秋千上看日升月落，一定非常幸福。
　　于是一点也不难为情地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李确。
　　“你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诚实。”李确叹息道，“还诚实得这么可爱。”
　　姜层岚抿着唇笑了笑，他倒是很想和李确黏黏糊糊地调情，不过套房的阳台很长，能绕到隔壁的卧室去，姜层岚隐约听到隔壁张瑞恩疼痛的闷哼。
　　李确说的对，这里不是调情的好地方。
　　“不要再散发魅力啦！”姜层岚哼哼唧唧地埋怨了一句，然后严肃了语气道，“我和你说说昨晚的事吧，为了保持在你心目中可爱的形象，我必须解释一下。”
　　姜层岚问李确：“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吗？在我说完整件事情之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耐心倾听？”
　　“我会的。”李确保证。
　　姜层岚稍微思考了一下，从他昨天早上睡醒，看见PDF开始讲起。他坦诚地讲了他的心情，也纠结地讲了他曾有过的不安和怀疑；讲了他昨天一天是怎么过的，也讲了昨晚张瑞恩是怎么突然找上门来，然后被裴姿一脚踹晕的。
　　“……他太脆皮了，真的，裴姿打架很厉害，但是之前也没有过一脚把人踹晕的情况。”
　　“嗯……这一点我先不评价。”
　　姜层岚如实告知了他和张瑞恩之间的交易。李确在听到这个部分的时候眉头紧皱，好几次想打断，但是还是非常礼貌地忍住了。
　　姜层岚说：“打架真的是个意外。我昨晚灵机一动，模仿你的神态，冲他发了顿火，他一下就怂了，然后道歉了。我和他进去签字的时候，看到他居然把圣诞慈善晚宴的设计稿也抄了——我这几天刚有点灵感，画了个草图，还没有完善呢。反正就是那一下情绪上头了。”顿了顿，姜层岚低声道，“我真的只打了几拳，是他太不经打了，都没有反抗就没声儿了，吓死我了！”
　　所以才着急忙慌地给裴姿打电话，问律师寻求帮助。又脑子一抽，把张瑞恩弄衣柜里藏着。
　　李确听到这里笑出了声：“姜层岚——”
　　“嗯？”
　　“姜层岚，男，二十三岁。在2025年，第一次在美利坚打自由搏击，就得了冠军。”[1]
　　姜层岚愣了几秒，然后脸色迅速涨红，羞愤地去掐李确的脖子。
　　“你、你不是中文很一般，讲话经常词不达意吗？你怎么什么梗都知道！”
　　他张牙舞爪的，两人本来就是紧贴着的，这一下，摇椅开始晃荡。
　　姜层岚突然嚣张起来的姿态，在被李确顶了一下后瞬间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