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幸司,给我火(29)
“来呗。”小蜡无所谓,“别捣乱就行。”
俞悄就背了一包零食,跟着叶幸司混进教室里,找个角落坐下,偷偷观察这些学员们。
演员们在镜头以外,除了颜值和气质上的差距,其实跟普通人真没什么区别。
小蜡在讲台上整理ppt,学员们该踩点进教室的也踩点,关系好的凑在一起说小话的也说,像叶幸司这样不跟人接触,坐在最后一排耍酷的,更是经典款。
俞悄隔着一排桌子,往他怀里扔了颗糖。
叶幸司拿起来看看,回头朝俞悄勾勾手。俞悄寻思着最后一排也不影响别人,就猫着腰去他旁边坐着。
“下午好。”
上课时间到,小蜡打开话筒打招呼。
演员们回以掌声,俞悄往嘴里塞颗糖,跟着拍了拍手。
“咱们这批学员里有我合作过的老师,有我很喜欢的演员,也有一些新朋友。以我的资历其实并不足以承担‘老师’这个头衔,但今天既然大家是来培训的,那么我们就各司其职,把各自的本职任务做好。”
俞悄把糖压在舌头底下,不乱嚼了。
“Ok不耽误时间,”小蜡笑着往下压了压手,“我们入正题。”
大三的时候,俞悄抢到过一门表演艺术课,但老师没怎么讲,光给他们放电影。
上次小蜡把这个培训班描述得轻描淡写,俞悄就先入为主地把小蜡也当成那种选修课老师,以为他也是放点电影,说点有的没的,把这一下午糊弄过去就拉倒。
但当小蜡真正以导师的身份站在面前,他发现自己对这人的偏见确实有点大。
小蜡非常、非常认真。
他从形体艺术的概念说起,简明扼要,不拖拉不敷衍,节奏也很舒服。
强调形体表演在影视戏剧中的特殊性与重要性时,他放了几个片段:瞎子、瘸子、自闭症患者、高位截瘫,都是很经典的角色,扮演者都是耳熟能详的演员。
“每当看到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演员,将特殊角色表现得入木三分——尤其是比较常见的残疾形象,比如盲人啊瘸子啊,我真的都很佩服。”
小蜡暂停播放,继续讲课。
“因为这些形象我们在生活中,或多或少都接触过。镜头是放大器,越熟悉的形象越难表现,有一丁点儿刻意,观众都能轻易发现。”
“好演员和演员的差距,往往也就体现在这些细微的角色揣摩里。”
没错。
俞悄深表赞同。
每次他看到演瞎子演得很刻意的角色,都会在心里替人尴尬。
“说不如练,我们实际对比一下吧。”小蜡拍了下手,“我需要两位同学上来配合。”
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在俞悄心头升腾而起。
“俞悄。”
下一秒,小蜡笑盈盈地朝最后一排抬抬下巴,将全教室的目光都引到俞悄脸上。
“来,演一下傻子。”
第23章
滚啊……
俞悄在众人的笑声中捂住脸,内心痛苦呻吟。
这人是真贱啊!
“俞悄是谁?”他听到有人在问。
“老师我不是演员。”俞悄忙举手,“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
“来吧,别怯场。”小蜡拍拍手鼓励。
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我真……”
俞悄还要拒绝,小蜡正经起神色,又展露出专业的态度。
“这也是刚入行的演员,尤其是非科班会有的情况——放不开。”
他找出一段视频,是一段让人非常动容,同时堪称丑陋的苦求戏。
表演者做农村妇女的扮相,臃肿的棉袄棉裤裹得几乎看不出身型,她央求着一个中年男人,镜头给特写,油腻的头发丝被鼻涕眼泪糊了她满脸,大张着嚎啕的口齿间,连口水都无比真实地拖着丝。
俞悄定睛看了好几眼,惊讶地发现,这演员竟然是更年轻时候的白桃。
片段里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不耐烦的方言,拔腿上自行车,白桃追着撵了几步,俞悄看出她扮演得是个瘸子,被掀倒在地,她先是撑着地想起来,又忙着去抓车轮,忙乱无措间,干脆用膝盖扑腾着往前爬。
她的左腿蹬得多用力,右腿就有多累赘,始终拖着地,臃肿的棉裤都从右胯被蹭得脱落,漏出半截破旧的红秋裤。
白桃像只青蛙往前爬着,挣扎起身着,最后坐在自行车扬长而去的尘土里,支着右腿跪起来,反手一下下拽着褪到腿根的棉裤,彻底崩溃地爆发大哭。
“啊,白桃姐。”
“郑导的戏,本来也让我去的,跟我那个电影撞了嘛。”
“她这段不还上热搜了,没必要的剧情,尬黑农村妇女形象什么的。”
“说是专门为她找个瘸子跟组一个月……”
“听说她裤子真掉了当时,地上爬那一段拍了六遍,她最后那是真哭……”
“真掉了啊?”
教室里自视频播放起,议论四起,什么声音都有。
俞悄听见的最后一耳朵,是一道故作讪笑的女声:“哎呀就这一段被夸多少年了。上次我还和桃桃开玩笑,一个角色吃一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几年没接戏呢。”
“谁啊?”俞悄皱皱眉,小声问叶幸司。
他对白桃印象挺好的,虽然没看过她作品,一直以为白桃拍的都是些偶像都市剧。
叶幸司一直看着屏幕,没说话。
小蜡也没说话,他将整个片段看完,回头拍了拍手示意安静。
“都认出来了是吧?白桃。”
小蜡将进度条拖到白桃在地上爬的部分。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放不开,很扭捏。要么就是爬起来就忘了自己的角色有腿疾。”
小蜡拍拍自己的右膝盖。
“被导演骂狠了,让她别把自己当个人,才有了这一段效果。”
教室里又“嗡嗡”起来。
“‘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句话,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
“挑角色,改剧情,假吃假打,”小蜡拨一下头发,“我听说现在还有假跪的。”
底下明显有知情人士,带头大笑。
“跪也好,爬也好,只是一个动作。”小蜡说着,竟然“扑通”跪下了,把俞悄吓了一跳。
“我现在是演员,我的角色有这样一个动作,剧情需要,那很正常。”
小蜡坦然地起身。
“拿到角色的那一刻你就是演员,不是你自己。”小蜡强调,“所以不要怯场。”
你说破大天我也不会上去演傻子的。
俞悄一边为小蜡的专业素质动容,一边坚定地摇头。
演员是不该有包袱,问题他不是演员啊!
好在小蜡喊俞悄只是他小小报复的恶作剧,一下午短短的培训,也犯不着真给这群已经入了圈的演员们,细抠如何演好一个傻子。
小蜡没再撺掇俞悄上台,继续正常上课。
在这堂课的尾声,他认真地向学员们提议:演员一定要走进生活,脚要踩在地上走路。
“感觉自己包袱重的,其实日常生活里,就可以自己找机会磨性子。”
“一个很好用的小方法:你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什么人,那就去扮演那个人,以那个人的状态生活,真实地生活。”
“把生活当成舞台,舞台对你而言,就和生活一样轻松了。”
小蜡发表了一句很艺术的总结。
“祝大家都能成为想成为的人。”
学员们礼貌地鼓掌,俞悄这次没敷衍,看着小蜡鞠躬的身影,认真拍着手。
“其实小蜡除了烦人点儿,搞起专业来确实不犯毛病。”
俞悄跟叶幸司回房间,一路上叽叽喳喳,感慨良多。
“但这是他专业吗?他一个跳舞的。你们这行真有他这个门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