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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冷千山(55)

作者:林子律 时间:2019-03-05 18:51 标签:江湖恩怨

说来说去,还是在指方才二人那通争执。柳十七哑然失笑,只好接过:“是我不好,太着急了……师兄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不是吧!”
这句油嘴滑舌的,很不像柳十七的作风,封听云把木盒给他,抽回手时指尖微微颤抖,没再多说别的,匆忙扔下一句“我去找师父”后夺门而出。
屋内还留有封听云睡前点过的安息香的味道,但在天光大亮后逐渐散去了。
柳十七端着木盒,又看了看掉到被封听云不小心地上的信笺,走过去捡了起来。
他自然认得解行舟的笔迹。一时间,封听云的慌乱与玉扳指仿佛有了某种联系,柳十七临窗而立,皱着眉,若有所思。
扬州城外下过一场小雨,几人骑马绝尘而来,停在了镇中的小桥流水边。领头的人见了凉亭中坐着的青年,径直在亭外下了马。
“师兄。”那青年站起来朝他揖礼,却是闻笛。
郁徵不与他客套,走入亭中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了,四下望了一圈,挥手让身边几个望月岛弟子都退下,这才慢条斯理道:“这里安全么?”
闻笛道:“左右到处都有他们的耳目,我们做得正大光明些,免得落人口实。”
郁徵点头道:“有理。你来这段时日,除了找到柳眠声,还有别的线索吗?前日里灵犀传信回来,说白虎堂那边有发现。”
“阳楼三番两次要我们一定过来,扬州城内外有他的人,估计不出明日,他的名帖就要送到客栈来。师兄,我只查到一点细节,除了白虎堂和北川学门,还有几个人,不知道深浅,此前江湖上谁也没见过……怀疑同清谈会前的‘斗转星移’有关。”
他说得晦涩,郁徵却不和闻笛卖关子:“和我猜的一样。但阳家不过墙头草,见利忘义的一群人,不足为惧,商子怀和席蓝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才是关键。”
闻笛颔首:“是,我会继续查。”
郁徵想了想,指点道:“你试着去找妙音阁问一问,楚恨水曾在来扬州前托人传信与我,他们或许也对此有疑惑。”
“楚阁主。”闻笛若有所指地笑了,“你还敢招惹她?”
郁徵冷着脸故作严肃地骂他:“闭嘴。”
闻笛那双凤眼笑起时尤为好看,他目光一转,站起身拿了置于桌上的柳叶刀:“既是如此,少不得我往妙音阁姑娘们下榻之处走一次了。师兄,你现在是掌门,许多事不能躲避,你又要如何?”
“师父没教过我躲躲藏藏。”郁徵简单道。
“我明白了。”闻笛道,从旁边又摘下斗笠蓑衣,“江南春天多雨,你多照顾阿瓷的身体,他恐怕会不习惯——师兄,你就算不在乎自己,多少也想想他。”
郁徵的表情波澜不惊,声音却软了:“多谢。”
他目送闻笛的身影消失在江南的绿柳如烟中,好似很孤独。黄昏的雾气蒙蒙地弥漫,倒有了几分春寒料峭。
郁徵又在凉亭中坐了多时才起身离开,回到客栈时一个师妹问道:“闻师兄还是不肯回来么?他怎能如此,众人都知掌门师兄并没有介怀——”
“尘欢,不必多说了。”郁徵心平气和地倒了杯热茶,“你又不是没听过旁人怎么说他,十二楼以前何曾发生过这种事?纵然师父做错了许多,他们不原谅闻笛也在意料之中,莫要强求。他还是我的师弟,我会护他。”
尘欢还想多说什么,被郁徵打断道:“你去休息吧,明日估计阳楼的人就要来了。”
包厢里没有旁人,郁徵静静地饮尽热茶,门被叩响三声,两长一短,想约好了的暗号。他起身开门,原本漠然的表情忽地生动起来。
门外闪进一个素白身影,反手关上门后勾过了郁徵的脖颈:“徵哥,你见到闻师兄了?”
“嗯。”郁徵搂过莫瓷的腰,把他带到桌边放下,“点心你吃点,还有一会儿才能吃上饭——闻笛去查北川学门了。”
这些话他从前对莫瓷说过,对方并未多生疑惑,只拿了一块栗子糕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方才我来时又听见他们在讲闻师兄的闲话,说他大逆不道,离开西秀山也算有自知之明云云,他们知道什么……”
郁徵道:“可不敢胡说这些,你不要同他们理论,闻笛也是这个意思。”
莫瓷喝了口茶,道:“我明白,但还是心里不舒服。徵哥,你说闻师兄他图什么呢?掌门走了,他才是西秀山唯一会折花手的弟子啊。”
这话他说者无心,听在郁徵耳中却不由得让他脑海里“咯噔”一声,旋即又想了许多和闻笛的长谈,以及那本被闻笛放在自己房中的折花手武学图谱,方才按着眉心道:“我派武学向来最高是《天地功法》,折花手不过一个噱头,你少跟他们学。”
“哎……”莫瓷讪讪道,他环顾郁徵房中一圈,这才露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面目,拉了把郁徵的袖子,“我那间房,是和徐师兄一起的,他晚上睡觉鼾声大……”
郁徵忍俊不禁,抬手擦掉他嘴角一点沾上的栗子糕碎屑:“知道了,你过来同我睡吧。”
他说这话后莫瓷乖乖地凑上,含住郁徵的唇,舌尖传来甜味,有些发腻。郁徵的指尖绕过他的黑发,余光却瞥见窗边一闪而过的黑影。
一颗心沉沉地落下去。
夜幕终归来临,闻笛走在小巷中,身上再不是十二楼弟子的普通服饰,而是换了身夜行衣,玄色短打与斗笠几乎让他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中。
疾步往前走出一段,脚边突然弹出枚小小的石子,闻笛霎时停下,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一人斜倚在墙边,轻佻地朝他吹了声口哨。
闻笛走过去,巷口与街道相邻,不远处更夫和巡夜的守卫提着灯笼走过,融融的一团光。那人面上覆盖着僵硬的易容,声音却清亮:“闻少侠,丧家之犬的滋味可好过呀?”
“你就是玄黄的师兄?不以真面目示人,你比他还要胆小吗?”
那人笑道:“这不是怕闻少侠你过目不忘,又像上次在临淄那样临时为了一人反水。”
闻笛冷哼一声:“我以为同你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你恐怕后悔了吧,与他扯上关系,往后怎么交代呢?”那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凑近闻笛,二人鼻尖几乎挨在一起,他沉声道,“我们旧账还没算清,左念死了,但《天地同寿》你可没给我们,闻少侠心中该有掂量。”
闻笛:“你拿什么威胁我?”
那人一双眼在拙劣的面具后极亮,闪着精明的光,道:“被柳眠声知道了你和盛天涯这一年多以来断断续续再联系,恐怕不太好吧?”
闻笛眉头一皱,按在刀鞘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却被那人挡了回去。
“盛天涯和柳眠声有什么仇怨,你自己查过无需在下赘述。所以还是奉劝你一句,《天地同寿》交到我们手上,越快越好,不要拖。”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借力跃出数尺,闻笛握紧了袖中两枚星如雨,打出去时却只听见落空的声音,反而扎伤了自己的手掌。
闻笛摊开手后,掌纹被割裂的地方渗出一点血珠。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迷雾重重
白虎堂的名帖送到客栈时,郁徵并不意外。
他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当谨言慎行,却不想阳楼的消息如此灵通,闻笛说得在理,四处都是眼线。未免打草惊蛇,郁徵收了名帖,好好送走前来的白虎堂弟子,此后把自己关在房中不知想了些什么,直到午后才重新出来。
一群人正在大堂用饭,郁徵靠在二楼栏杆边,面色苍白,不似平时反倒多了丝疲倦。
众人放下筷子齐齐看向他,以为有什么吩咐时,郁徵只朝其中一人招了招手:“阿瓷,先别吃了,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年轻的掌门从几年前便和莫瓷很是亲近,二人关系暧昧,西秀山其余弟子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拆穿。但如今郁徵做了掌门,一言一行便不是只有他自己,怎能还和以前那般为所欲为?实在不懂事!
尘欢在西秀山女弟子中除了宋敏儿辈分最高,师父又是左念的师兄,自敏儿离开后,众人少不得给她一个大师姐的面子。这时她不由得站起,喊道:“掌门师兄。”
刻意加重了某两个字的读音,仿佛已经在暗示郁徵了。
郁徵居高临下,神态漠然:“何事?”
“扬州不比西秀山,还望师兄能够谨言慎行。”尘欢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道,“自先掌门走了后,不知多少人盯着西秀山……虽说江湖儿女,不拘礼法,但人理伦常断不可违。师兄纵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多少也顾忌本门面子——”
“荒唐。”郁徵英气的眉间一道浅浅沟壑浮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闭嘴。”
尘欢神情不忿,她欲言又止地坐回原位,面上阴沉得如同黑云压城。她余光瞥见莫瓷从旁边桌起身上楼,不由得想起昨夜看到的情景……
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还做那些事?
十二楼的大师兄如此不知检点,难怪当年宋敏儿处处不服他,闻笛不在之后,就更加枉顾廉耻了,也不怕被江湖人笑话!
她握紧了手间,同桌另一师弟以为她是被呵斥了不满,当下也不敢多提郁徵的事,只安慰道:“师姐,你还好么?掌门师兄没有恶意,他或许真是有要紧话……”
“要紧话也轮得到莫瓷去听!”尘欢压低声音,语气却十分不满。
同桌人噤若寒蝉,只顾埋头吃饭,全然不知楼上的角落,有人将这些尽收眼底,发出轻轻的一声低笑,拂袖而去。
掩上厢房的门,莫瓷环顾一周,见郁徵桌上并没有饭食,皱眉道:“你又不吃东西?本门不提倡辟谷修行,师兄你再这样,何不去紫阳观出家?”
“出家可不行,要断六根,我舍不得你。”郁徵难得对他说了句软话,在对方红透耳朵时又端正了神色,“白虎堂的帖子我看了,约在七日后的鸣凤楼,届时席蓝玉与楚恨水都将前往,其余各派掌门也都收了帖子,没给回复。”
莫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知道这一遭躲不过去,沉声道:“你一定要去?闻师兄不是说了,凶多吉少,十二楼最好别掺和嘛?”
还有那几个不知道何门何派的人,怎么看都像危险的未知数。
郁徵垂眸站在他身侧,伸手揉了把莫瓷的头顶:“我的责任要担起来,这种时候更不能退缩。但此去必定暗藏杀机,北川学门用心不纯……你这几日先想法子联系上灵犀和闻笛。”
“灵犀?她不是……”去绿山阁了么?
“对,她最近在江南一带,你多走走,说不定能碰上。我们在明,绿山阁在暗,被她发现你后她可能会来找你。”郁徵喝了口茶润嗓,又道,“然后你找到闻笛,告诉他,如果我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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