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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20)

作者:木苏里 时间:2019-01-14 12:17 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薛闲道:“这你都知道,你见过?”
  “见过。”陆廿七道,“住在江边的怎么能没见过这些东西,江上还有专门的捞尸人呢。今年捞上来的格外多,光是秋冬天,我就见过不下五回。”
  江世宁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快要晕船了。
  江上雪雾很浓,浩浩荡荡白千里,一眼望不到头。
  但是那个馒头包似的坟头岛倒是在雾里渐渐明晰起来,越来越大。
  玄悯站在船头,依旧一手拈着芦苇杆把控着方向,薛闲则支着下巴,目光在滚着雾气的江面上乱瞄,有些心神不定。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那宝贝金珠自从落进了秃驴的暗袋,就活泛起来了。尽管他依然无法明确地感受到金珠和自己的联系,但总有些若有似无的感觉缭绕着。
  就好似有人要拍你一下,在他手指尖离你只有寸许时,你便能觉察到一些异样,尽管那异样微弱得近乎不存在。
  对于如此影响,他并不排斥。
  这秃驴若是真有能耐让他提前建立和原身之间的联系,他能谢谢这秃驴祖宗八辈,诚心诚意。
  只是怎么才能让这过程再快一些呢?
  薛闲有些犯愁,原本没有指望也就罢了,这会儿有了些希望,他便突然变得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毕竟这纸皮身体着实脆弱了一些,说撕就能撕,有损尊严脸面以及他不凡的气度。
  这孽障思索片刻,倏然缩回了暗袋。他在袋子里不安分地蠕动了一会儿,将自己挪蹭到袋底的金珠边,而后张开身体将金珠包了起来。
  这白麻僧衣毕竟有些单薄,暗袋里层更是直接贴着玄悯的腰腹。这孽障在里头动来动去,他自然也能感觉得到。
  他拨转了一下芦苇杆,皱眉问道:“你这孽障怎么总也学不会安分些,在折腾什么?”
  薛闲的声音闷在布料下,有些瓮声瓮气:“摇你的船,管我作甚?我孵着蛋呢,别跟我说话,烦人。”
  玄悯:“……”
  好在他自己大约也觉得有些丢人,声音很低,除了玄悯也没旁人听见,否则江世宁铁定是要上嘴损两句的。
  玄悯被他那句“孵蛋”震了一下,以至于有那么一瞬没注意江面。
  在他分神的那片刻工夫里,又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船下划过……更确切而言,是船从那团黑色的东西上头划过。
  趴在船舷边的陆廿七倒是扫到了一眼,由于速度过快,那黑色一晃而过,他也没看太明白。乍一眼看上去依然像头发,只是没看到白花花的脸,也没有横陈的身子。所以陆廿七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稍微放了点儿心。
  没多久,船头“咯噔”一声磕上了泥石,停了下来。
  “到了。”船刚一停稳,陆廿七就连爬带跑地上了岸。他指着不远处的另一片黑影道:“看见那个没,那就是刘老头的船,载陆十九来的就是他。”
  这坟头岛上野林森森,被雪雾笼了头,一眼望过去,棕黑色枝干影影幢幢,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玄悯两脚踏上这座坟头岛时,野树林似是有感应般起了一阵风。
  叮叮当当——
  他腰间挂着的铜钱串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了两声磕碰出来的轻响。
  “什么情况?”薛闲探头出来换了个气,“你刚才说什么呢?怎么嗡嗡嗡的听不清。”
  “我不曾说话,你听见了什么?”玄悯皱眉看他,这孽障天生敏锐,总能凭直觉最先感受到一些异样。
  薛闲奇道:“就在你上岸的时候啊,我正孵着我那金珠呢,就听见你突然念了一串古里古怪的话,跟经文似的,听不明白。你确定没开口?那我听见的是什么,确实像你的声音啊——”
  他说了一半,略微顿了顿,又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就是听起来有些远……”
  
  第22章 盲卦子(五)
  
  江世宁和陆廿七这一大一小沉默片刻,同时转身看了眼背后。
  这孽障一开口,就活似在讲鬼故事。
  “你们县里的药郎胆子都不小啊。”江世宁干笑一声说道。
  陆廿七道:“平时这里不这样,就近些日子,不知怎么的,总是下雾。”
  江世宁又干笑了一声:不下雾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不是,这小崽子背后发凉也就罢了,你这书呆子看什么背后啊?”薛闲没好气道,“鬼还能怕鬼?”
  陆廿七不看背后了,改盯江世宁。
  “求你讲点道理。”江世宁慢吞吞道,“寻常人还怕土匪强盗呢,我怎么就不能怕鬼了?”
  陆廿七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掌上被处理过的伤口,又看了眼江世宁那风吹吹就倒的身材,认定江世宁应该是鬼里头比较好对付的那种,不具有威胁性。
  “好像又来了一句,听见没?”薛闲幽幽地道,“特别轻……”
  他大约想确定一下玄悯是否真没开口,于是说这话的时候仰面朝天,用那张辣眼睛的七窍流血脸对着玄悯,两只浓墨点出来的眼睛一动不动。
  玄悯:“……”
  他目光落在薛闲身上,一触即收,冷静而果断地伸手捂住了那孽障的整张脸,“这里大约只有你一人在闹鬼。”
  薛闲不耐地啧了一声:“我伸头出来是给你乱动的么?手不想要了!”
  江世宁在一旁慢吞吞地补刀:“公正来讲,你用脸同大师的手打一架,应该是你吃亏,毕竟你那纸糊的脑袋一扯就掉了。”
  薛闲:“……”这世上总有些二百五在关键时刻站在敌方阵营里。
  他没忙着拨开玄悯的手,而是这么就着被捂脸的状态,在一片黑暗里侧耳听了一会儿,却再没听见那个和玄悯十分相似的念经声。于是他一时间也有些自我怀疑:难不成真听岔了?
  “算了,总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薛闲伸着两只纸皮爪子,在玄悯手背上一阵拍打,终于把这碍事的秃驴给扫开了,“你们继续走着,找人要紧,我再听见什么怪声音会提醒你们的。”
  至于他自己,还是接着孵蛋吧,比跟秃驴打架有意义。
  说罢,他重新滚回暗袋底,默默趴在金珠上,随着秃驴的脚步小幅度地动着。
  说实在的,玄悯走路比鬼还悄无声息,又平又稳,这点儿动作对薛闲来说近乎于无,一点儿不颠,倒有些催眠。他身下的金珠在暗袋里捂了会儿,已经变得暖热起来,更接近玄悯的体温,这对于风一吹就透心凉的纸皮来说,还挺舒服,勉强算得上适宜居住。
  玄悯蹲下身,仔细看了眼满是落叶的潮湿泥地。
  陆廿七有样学样地跟着蹲下。这小子年纪不大,却看得出是个独性子,大约是年幼失怙的缘故,比起依仗旁人帮忙,他更倾向于自己来。哪怕是他不会的,也要全程盯着学着,似乎这样才能勉强心安一些。
  “你看什么呢?”江世宁看了眼这崽子,忍不住问道。
  陆廿七头也不抬,硬邦邦道:“不知道。”狗眼快看瞎了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玄悯伸手虚抚了一下脚前的几片落叶,以他铲个青苔都要用麻布隔着手的讲究毛病,是不大可能真去摸那些枯叶的。陆廿七也偷偷跟着摸了一下落叶,除了一手湿泥,什么名堂也没摸出来。他有些狐疑地瞅了眼玄悯的侧脸,默默在衣角蹭干净手指,站起了身。
  在他眼里,玄悯的举动着实有些故弄玄虚,光有架势没有成效。他惯来防备心重,又有些少年反骨的臭毛病,总觉得这世上可信可靠之人太少,多的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和脑子进水的大傻子。
  小人诸如他自己,大傻子诸如他那早死的爹。
  他承认自己是个没有心肺的,先前他还叫嚷着让玄悯他们务必带着自己,这会儿他就开始怀疑玄悯是不是空架子了。他甚至还瞄了一眼岸边的乌篷船,打算实在不行就回船上去,等雾散了再上岛。
  结果收回视线时,刚巧碰上了江世宁的目光。
  毕竟还是年纪小,陆廿七有一瞬间毫无来由的心虚,不过很快又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江世宁却已经转开目光,等着玄悯开口了。
  玄悯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轻轻掸了掸并未沾染泥土的僧衣,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
  “……”又来了!
  陆廿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和尚是打算靠这一招走天下么?
  谁知这回玄悯却并没有再做出“用纸符操纵什么”的事,他在摸出符纸时,也顺手摸出了一根火寸条,在潮湿冰冷的雪雾里掩着风捻出了一豆火。
  江世宁和陆廿七各自一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用火点燃了符纸。
  在这两人眼里,这种油黄色的符纸同祭死人的黄纸并无区别,格外好烧,很快便蜷缩成了一团焦黑的纸卷。
  玄悯手指一抖,那纸卷瞬间散为细碎的纸灰,被风吹到了前头。
  江世宁和陆廿七活似一大一小两只鹌鹑,揣着袖子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些纸灰落在林间。随着纸灰落地,原本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泥地上陡然显出了一排脚印。
  跟寻常一踩一个坑的脚印不同,这排脚印是由那些纸灰标记出来的,浅浅地覆在泥面上,就好像这脚印的主人每一步都只是堪堪沾地。
  “这哪像人走出来的,这是吊着触碰出来的吧。”江世宁忍不住说道。
  陆廿七:“……”
  他突然有些后悔跟这些人一起上岛了,就没一个说话正常的。
  “什么吊着碰出来的?”薛闲呆在暗袋底真是纠结得不得了,一方面他总忍不住想知道玄悯他们做了什么,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沉在袋底的金珠。他总觉得这几句话的工夫里,金珠更温热了一些,甚至微微高过了玄悯的体温。
  不过这种差别太过细微,以至于他有些无法确定。
  “秃驴。”薛闲抱着他的珠子叫道。
  玄悯:“……”
  薛闲见他不应,又连声烦他:“秃驴,秃驴。”
  玄悯:“……”
  薛闲翻了个白眼,叫道:“玄悯!商量个事!”
  玄悯不咸不淡应道:“说。”
  “你不是爱撕衣服下摆么?打个商量,你别撕下摆了,改撕这暗袋吧?”薛闲有理有据,条理明晰,“你把这暗袋口撕矮一点,我抱着金珠的同时也好伸个头。”
  玄悯答应就有鬼了。
  他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自不量力,纸皮脖子不结实,伸出来挂一会儿就断了,我不给纸人收尸。”
  言下之意:一边儿凉快呆着去,简直胡闹。
  他不再同薛闲废话,顺着脚印的去处大步流星朝前走,江世宁和陆廿七忙不迭跟了上去。
  薛闲在暗袋里兀自气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诈了尸。这孽障活了这么多年,压根不知道“收敛”和“安分”这几个字怎么写,天生就是个扑腾命。他搂着金珠来回滚了两圈,终于还是把自己脆弱的脖子挂上了袋口,只是他手里还勾着金珠不放,这脖子挂得也十分勉强,颇有点儿身首相拉扯的苦楚。
  他那双招子溜尖,远不是凡人能比的。挂了没多会儿,他便突然出声道:“树下有东西。”
  玄悯步子一顿。他只觉得这坟头岛风水别扭得很,说不清哪里不对,似是被人动过手脚,可明面上又找不到丝毫人为雕琢的痕迹。于是一路上,除了余光扫着脚印,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野林的布局上,并不曾盯着地面。
  薛闲一出声,他便问道:“哪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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