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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11)

作者:Ashitaka 时间:2020-04-11 10:54 标签:HE 都市

  正神游着,想摸烟来抽,颜家遥探身,“湛超。”
  “哎。”他隔着水洼朝他笑。
  “你稍微过来一下。”
  踩着水就去了,“嗯?”
  “随便说句话。”颜家遥把听筒递他,口吻无奈:“证明你是个男的。”
  “啊?”蒙了。
  “随便说句什么。”
  湛超失笑,“为什么啊?”
  颜家遥指话筒,骂:“因为她脑子有病。”
  听话筒里嘹亮一句你才有病!继而咯咯一阵儿清越的笑音。
  颜家遥按回听筒,问:“信不信了?”那头不知又说了什么,他蹙起眉心又失笑。湛超视线竟一刻不能从他脸上挪开。以至于不过脑子,伸手夺了话筒,“我来说。”
  他朗声:“妹妹好。”
  那头乐,“谁是你妹妹啊?!你谁啊你?”调子高低起伏,半大孩子独有的痞和精怪。
  路灯投下一圈明黄。颜家遥提醒:“你两个别浪费我卡钱。”
  湛超就笑,“你哥的同班同学。”
  “姓哪个?叫哪个?”
  “湛超,天空湛蓝的湛,超越的超。你呢?”
  “颜家宝。宝贝的宝,小名叫小宝。”
  湛超还笑,“挺可爱的。”
  “别让我哥吃辣的,他能哭。”煞有介事的口吻。
  湛超噗嗤,“我知道。”
  “那我也吃饭啦,我吃饺子。湛哥哥拜拜!”挂了电话。
  看湛超扭脸撂回听筒,颜家遥怔愣,“她、刚跟你说什么了?”
  “说,”湛超拔了IC卡,塞他手心里,“你猜。”他笑嘿嘿。
  04年,湛超在香港新界大埔区,打夜工,住鸽子笼。白天常因无事可做而翻些二手的杂书,且是故作姿态地泡在无水的浴缸里,抽着烟读。最常看黄碧云,不是觉得有趣,而在于她字句颓,不为教育谁,也私密得颠三倒四,读不明白。烟熏火燎里偶尔遇见一两个戳心肝儿的金句,让人滥情地联系谁、思念谁。并误以为自己也可以写。湛超也动笔写点什么遣情,但不成体统,且粗野且字丑,更像日记。其中有这样一段:
  “《萝达》,操,在写什么?我文化水平实在很洼。「但我还是想念你了。请原谅。」这句我懂。但,为什么要请求原谅啊?我又不懂了。我也不想。是因为我想念他的时候,我一般都是在自/慰吗?那也没办法,我只和他做过爱。他又那么好。其实我也会去找我和他的源头,似乎找到,我就能忘了。可源头居然是一个排球?还是眼泪?”
  05年离港,这些纸张被湛超走前一把火烧光。


第11章
  早上开了店门,岑遥觉着心神不宁,撂下剩半口的包子去了站前广场。
  还是蹲站没准的那一排人。拆了金皖过去散,闲问了三两句。当间有个小臂上文“忍”字的,瞅岑遥第一眼就呈露嗤鄙神色,全然类于看个婊/子。岑遥猜他就是那个赵小五。他轻飘飘说,老杜昨个夜里猝死的,医院就坑人!钱花了人照死。儿子来拿他老子的工具包,前脚刚走。说着一指,“喏,就站牌那儿戴黑袖章的!那小瘦猴子。”
  岑遥脑子一热抬脚就去了,以至于两人对上目光,他却僵在那里无话。
  “您有事?”男孩问,很礼貌。
  他有张天生好面孔,五官无一不雅丽,棱角也少,但黑粗的框镜太煞风景,头发留得很随便,人更瘦怯得显寒酸。人像有原始的比较欲,同性间除去“无视”而大多是“俯视”或“仰视”。岑遥似乎能窥见这男孩儿身上落过多少本善的同情,猜其中一束定是因注视太久,而不慎将“恻隐”催化成了“爱情”。管他发的什么芽?看它结的什么果,说不准呢。岑遥朝他笑笑,解释说:“我是你......老杜朋友。”
  男孩转瞬严肃起面孔,但不诉苦:“他昨天刚去世。”
  “我刚知道,所以就过来问问。”岑遥不说节哀,他打心里觉得这话算放屁。说节就节?节得了吗?
  男孩问:“你是姓岑吗?”
  “你知道我?”
  男孩眼睛湿湿地笑,“我听我妈连着骂了你两天,还没停呢。”
  “其实——”
  “你没错,这就是命。其实怪我,我爸上个月就说胸口闷,我没放心里。”须臾间就胀红了鼻尖。
  岑遥摸口袋,没带纸,“你爸的追思,几号办?”
  “今天就直接火化了。”男孩摇头,“骨灰带回金寨,老家有祖坟。”
  停了一顿,“听你爸说,你是一中重点班的,学习很厉害。”
  “一般吧。”男孩又腼腆地笑,“想考南大。”
  “你稍微等我一下。”
  买了牛奶果篮,随份五百,没有信封,捋平卷成卷一块儿塞去,不要,于是两厢推让。到公交来了,男孩勉强才收,也连连道谢。岑遥跟他加了QQ,“你回去别说我给的就行,以后有什么要帮忙,可以联系我,我姓岑。”男孩上车落座,隔窗摆了摆手。
  可没等岑遥走到永达南门,就收到了他来的消息。啰哩吧嗦一长段:
  “我爸跟我说过,我知道你是,但当面我实在不好意思问。我可以叫你岑哥吗?岑哥,我有点害怕,我觉得我不真是,我还可以改过来。这不是错的吗?我把我爸都给气死了。但岑哥你别笑我,我很喜欢那个人。我舍不得改。他说永远要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相信他吗?他说得是假话吗?你能分辨吗?对不起,说得好乱,打扰你了。”
  这男孩实在无人可倾诉,又跟来张图片。是张合照,勾肩搭背,焦没对准,笑闹着拍的。边上那个男孩不帅,看着倒爽朗。岑遥心哂:我哪分得清呢?我又不算卦。
  于是回:信吧。
  前脚回店,管美君后脚提来满一篮精品巨峰。她这人打扮多是本质为挑衅的“不得体”,年纪不算小,肉已是一道箍一道,仍要穿艳色,把乳/房勒得奇高。嘴有把门的看过不说什么,更有小何那类破/鞋底子:“骚飞了天。”永达按季开业主大会,刘唐几次开她玩笑:“该遮的遮牢!别让雷子以为你经营那事,再给抓喽。”她笑嘻嘻的也不恼。
  “哟。”跟她算相熟,也不瞎客气,岑遥搬凳子倒茶,“这么闲?我吃不了葡萄。”
  “小余看着在,也没几个人。吃不了你留给你小妹。”她鱼嘴坡跟鞋净高怕十厘米不止,人抖巍巍地趔着走。她是桃红的水晶指甲,之细长锋锐,按说能归进管制刀具,“换季了嘛,来找你买条牛仔短裤穿穿,你可有推荐呀?我要花哨的。”
  纯属借口。“我这都几十块的地摊货。”岑遥故意指门口,“喏,就你左手挂着的那条,穿上半个屁股头甩外面,也就比裤腰带长点。太适合你了,八十块钱你拿走。”
  “呸!”管美君朝他砸女烟,笑吟吟:“小坏嘴。”
  岑遥赔笑后又假意逐她:“你到底干嘛?没正事就赶紧走。人家正经人看见你都不敢进来。”
  “急么事?不进来他就滚,搞得跟老娘吃人一样。哎,就问你哦。”她臂朝柜台上一杵,转眼珠子,“小湛他,晚上来不来你店里唦?”
  永达人尽皆知,管美君是弃妇。朝前数两年,她还是富太,打汉中远嫁而来。他男人诨号潘皮,牛眼搭瘪嘴,酷似蛤蟆,土棍一根。不说上帝关门开窗?这人一颗玲珑心,善抓门道,甫一出技校涉世就盯准家装商机。赔情卖笑做几年孙子,后头驾云腾起,一年轻易百万净挣。爬阶层了,要送娇妻奔驰小跑,管美君开不来,只嫌赋闲蹲家当“灶蚂子”浪费女人青春,于是来永达开了美容美甲店。开业很铺张,单炮就放了整二十挂;头半年甲油贴钻更动辄白送,流水不小,利润赤字。她乐呵呵不在意,权当积德。
  管美君姆妈开烟杂铺,饱尝世情,虑事狠:男人做小老板就没有老实的。不着家你不晓得?身边靓女水一样淌!你当你貂蝉还是西施,几漂亮?就能把他捋服帖?
  结果真一语成谶。永达里人常议论:美甲店家潘皮好汉,择近出轨。他这人一不流连夜场,二不包女大学生,只跟永达顶层培罗蒙家导购勾搭成奸。小动作搞到那个份上,谁不眼明鼻子尖?权当读本三流世情,闲翻翻解闷。管美君闭眼过活,等讶然地勾住了潘皮马脚,迟了一步,三儿肚里应季长籽儿,也重金提血托水客渡去香港做了鉴定,祖坟上冒烟,是个小子。
  管美君跟潘皮其实有个独女,亏在孕期错服药,女孩儿是先天性动脉导管未闭,跑跳不得,四岁要迎场大手术。管美君坚决不再要,“找老母鸡给你生!你狗屁的香火。”
  原前热恋,技校小树林里幕天席地,爱得你我不分,管美君也赌过咒,“日后你莫跟老娘翻,敢瞎搞,斩掉你那老二喂狗。”可枕边日久岁深,真到这步,又情愿妥协,想着忍痛剔了烂肉,从头来过最好。恍神半个月,到人人要关切一句,没事吧管姐?才肯思痛。她复盘了手头结余,一番思忖,逾周做笑脸,上扶梯到顶楼。文明点说谈判也行。
  但管美君惜在无知。恃宠必骄,傍大树必栖身。世上哪有身在桃园不摘俩果就拍屁股走人的理?何况是个细皮嫩脸的,初涉世便摸副好牌,不甩大小王炸你,才出鬼。
  光听一声惊响,碎了半扇玻璃玄关。喧纷几经复述,岑遥也是听说:我的天不得了这社会!小三那个骚狐狸真叫又狠又板眼啊,肚子里讲说怀着呢,敢骑着正房打,婊/子如今要翻天,我看她是想钱不要脸。正房运道好倒板哟。你看那一脸鼻涕一脸泪给扇的哇哇叫的,孬熊得很。换我?我不一脚跺得那骚/货下面日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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