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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17)

作者:Ashitaka 时间:2020-04-11 10:54 标签:HE 都市

  徐静承笑,“我也没敢,一直盯着你在。”
  岑雪止泣,靠着岑遥就睡了,鼻腔渐渐滚起碎的鼾声。岑遥不得已间接受了他曾畏惧不已的岑雪的哭泣。岑雪那种哭天抢地,一度是“宿命”的浓缩,天晦了,地崩了,湿滞且诚意到让人失望,觉得我们今天可以一同去死。岑遥被湛超教坏过,忙不迭地奔逃了几年。再回来时蛮高兴的——时间已消磨去岑雪丰饶的表演欲——宗教是不错的自我清洁。他今天不慎又听了一出,调子低平了很多,心惊之外,居然还犯贱地觉得久违。
  也唏嘘他妈真的是老了,几嗓子就哑然了。果然是丹田里蓄不住恨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岑遥放横岑雪在沙发,趿拉着鞋去开,“嘘。睡了。”
  湛超挤进身,“买的三文鱼拌饭。”
  “啥?”岑遥小拳攮他腹,“我妈吃不惯啊。”
  湛超弹他脑门,“不早说是阿姨吃。”
  “小宝回校了?”
  “我眼珠子瞪着她进宿舍楼的。”湛超赤脚朝里屋钻,“我看看冰箱,我看看。”
  岑遥提着凉拖追,“鞋!老侉。”
  “哎赤脚凉快。”
  “我家有蜈蚣,寸把长的,咬人非死即残。”比划了一下。
  湛超肩一耸,忙拿鞋,“哎来来来快快快。”
  岑遥哧声笑,“你两个吃的日料?”
  “嗯。”
  “挺会享受。钱回头我给你。”
  “滚你的蛋。”湛超看冰箱,土地旷阔,横一兜米虾,“有猪腰可以做虾腰。不过也行,笋干香菇有吗?”
  岑遥去开碗橱,“有。我看看保质期。”
  “你猜我今天碰见了谁?”拎出虾,丢水槽里,掐头去线。
  岑遥眯眼,“香菇没过期。也快了,要抓紧吃。”
  “你同桌。”
  “哦。”
  湛超顿了顿,“混得挺好的,主治医生。碰见他们一大家子,他老婆女儿跟他爸妈。”
  “没给包钱?”
  “拦着不让,操,快捶我了。”
  岑遥踮脚够干笋,“你吓一跳?”
  “也没有,又不是撞鬼。”湛超笑,“我跟他说,改明儿咱们有空约着一块喝大酒。我觉得吧,他未必就过得很幸福,是我感觉的。我也没提你。”
  “我怂人一个,不提最好。”
  “不是,不是。”满手腥腻,湛超挓挲着五指,凑近岑遥,“不是。”
  厨间灯曛黄,一映着人,脸色都像肝儿不大好。纱窗拆了送洗,老头黑心,张口要价二百六。想想不给也不行,回头洗好不给你装,你找谁哭?窗开一丝缝,风呈丝絮状。湛超一迳低头过去,岑遥拼命想避啊闪啊,又有自尊心,就梗着不动。于是被他煽动,也缓缓昂了下巴。很少见地,两人做了个轻捷的吻,吻无意涵,吻为闪念促成。就好像因为话语间的徐静承,二人回去了十七岁,一点点动心就够用了。虻虫胡乱飞。
  亲了蛮久,分开。湛超捻掉他鼻梁的虫,“你今天哭了。”
  岑遥肩蹭过眼廓,“视力还他妈挺好。”
  “说我听听。”湛超继续摘虾,“好不好?”
  “就小事情。我爸。”
  “嗯。”
  “他原来一直在深圳的福田。”
  “嗯。”
  “快嗝屁了吧?得病了,叫慢阻肺。我查了一下,就那种最后活憋死那病,好像有换肺手术。陆娇娇,那个跟我爸一起私奔了的那个女大学生,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应该高一的时候跟你提过。无所谓啦。她上次找到我妈电话了,那次彩超,她打来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怎么有脸。人贱自有天收吧?所以我要去一趟,跟我妈。”
  湛超不语。岑遥说:“我要去看看他们过得有多惨。”


第16章
  预备下周去深圳,要歇几天业。岑遥傍晚去经办找刘唐报备。
  在六楼市场部门口碰上正抽烟的朱倩。岑遥本想绕开,“哎我吃人啊”,她眼红红,举着手机叫唤着,岑遥才笑,凑过去站定,“给我来一根。”
  朱倩还是那副杀鬓的眉,岑遥都不敢多看她。她摸出包淡蓝色的爱喜,“女烟你抽啊?”
  岑遥撇嘴摇头。她才笑,“来经办有事呀?”她鲜少这么给你好鼻子好眼。
  “我来请几天假。”
  “怎么了呀?”朱倩匆匆又瞥屏。
  “家里事。”
  “请假关门要填个单子来找人事盖章,等下我拿给你。”朱倩啪哒哒戳着屏,手速奇快,展眼一长段,丹田发力,猛按发送,“你先别进去!门锁了。刘经理忙~着呢。”
  眼神一飞,“忙”字儿意味无穷。岑遥两秒就懂了,哧声笑,“你们办公环境,也真够恶劣的。”说着掏自己的金皖出来。
  “嗨呀,习惯了。”她是个精明人,深知何为“点到即止”,许是情绪差,才顺了嘴:“男人就是贱,花头精和窝囊废,就这两种。选吧。”
  岑遥尴尬着按响打火机,心说,我算哪款呢?可能得归进变态吧。他劝她:“也不能这么一杆子打过来,那么多男同胞呢。”
  她熄了屏,叉腰瞪眼:“来,我问你个问题岑老板!”
  吓一跳。岑遥眨眼,“你说。”
  “你觉得我这人丑吗?”
  “不觉得。”眉得改改。
  “业务能力怎么样?”
  “很强。”你简直是地主家头等女帮工。
  “也算是挺有异性缘的吧?杂粮粉家小孟,童装部的小刘,你们都知道的,没吹牛。”
  “是,都知道。”岑遥笑,“他两个是明着的,还有暗的,更多。”
  她大白眼翻上天,“就是!妈的。男人我可不缺。”
  说着便把她蛇鼠一窝的准婆婆家骂了个透。“是!我爸妈是农村上来的,性子是贪点便宜,可我也没说他们就一定得搬来住呀?那老慈禧就是嫌我小县城出来拿个大专文凭的!哎,他儿子不也就个破烂三本破烂园林,不就往大马路上种几棵破树嘛?!我摸爬滚打好赖还是个主管了,自己买车买公寓,他让领导骂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好笑,他一家知识分子就养出个猪头类来,我擦屁股!我接盘!他们有什么不满意?!”
  说着进前,一揪岑遥前襟,簌簌落下泪水。
  没见过这阵仗,岑遥提议从根铲除,“真委屈就分呗。”手在她肩上顺顺,也是头一次察觉她属阴的软烂质地。
  朱倩讷然。“那不行。”她摇头,“我好爱他。”
  她爱人,爱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懦弱和无能。说出来就是鬼迷心窍,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
  经办的门锁两支烟的进度后才开,有那么旖旎的事,经办门倏然如浴室门,像有热津津的白热汽从缝处弥散。出来的是管美君。说不上是目光交汇,管美君眼睛只在岑遥鼻尖擦了一下,就掩进了消防通道门里。通道在尽头,阒黑潮臊,进出显诡秘。
  拿了单子回来填,日期、事宜、何故,纤悉无遗。单位组织架构里头号难糊弄的是财务,哪里都一样,其次非人事莫属。凡抱怨,还要说:哎呀都是按流程办事啦!
  小何定门口抽烟,“有两个小男孩找你。在试裤子。是卖七十吧?那个蓝的。”
  “谁?”伸手,“借我个笔。”
  “我大字不写一个哪有笔?不认识,面生啊。”
  来的是杜晓峰——心梗死了的老杜家的同性恋儿子——带着他男朋友。两人初尝世故人情,买了体面却欠实惠的巨峰礼盒,面上一层水灵灵,底下的其实带干疤。
  那次一面之后,两人多有QQ上的往来。杜晓峰无缘故的信任多半来源于无缘故的恐惧。岑遥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困惑,但依然做到了有问必答。
  消息总在半夜来。岑遥偶尔会跟湛超做/爱,过后疲累地一床而眠,无伤大雅。手机的荧光亮起,湛超会颤动眼皮,哼两嗓子,埋首进岑遥前胸,问谁啊大半夜烦死人。岑遥答曰朋友。湛超问几点。岑遥说一点多。每这时,岑遥会没有任何负担地淹溺于湛超的情。他觉得人爱人多少会混合点什么别的。十七岁,他不想多思辨,但始终认定湛超对自己是有同情的。他如今看湛超,他没大变,自己则衰了,指心态,待他会像个不知世的孩子。如母挖心挖肺,既痛恨他乞怜,那么没出息,又求他别长大,天我擎住了,你睡吧。他那么漂亮的肩背,肌理,臂上是神奈川的浪,沫里飞丹顶鲤、千瓣莲。他的吻热腻腻,哪里也不放过。他那么巨硕的一根阳/具,囚了兽一样凶。一切又都不及自己拒绝,他看过来的一眼,那里面的挫败。明明不情愿,但觉得什么给他都可以。去死都行。湛超抱怨好亮啊。岑遥就说,那我回房吧。湛超抱紧他,囔别走。腿紧绞他。他很会融化人,岑遥便自满得昏眩起来,自负起来。
  杜晓峰几乎都在发问和抱怨。他年纪小,没察觉这不好。取一段:
  杜:他和朋友打球,我如果在篮球架下面帮他拿衣服,等着他,他就会很生气。
  岑:他可能,没想好吧。
  杜:我难道是婊/子不见光吗?
  岑:你说话有时候太白,其实会很伤人。放在心里不说,也不妨碍你判断。
  杜:我只是有点害怕。
  岑:你要信任他一点。
  杜:岑哥我知道,但感觉有点难。我妈又打我了,还一直说我贱。
  岑遥前天才在天花上钉了根弧形不锈钢,环子一穿,扯匹被单,算是个井口大的试衣间。一个人,大约够;钻两个人,帘子微微掀动,里头正起腻。岑遥悄没声地进店来,饶是三十岁了,那低低的动静听着都滴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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