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渣攻he指南(174)
“你知道我最不想对你生气。”
生气又有什么用?难不成沈缘会像这世间娇憨女子一般对他肆意撒娇发脾气,然后他们两个人一起在灯烛下夜谈争辩,把一切都好好地说开?
真能说开就好了。
郁长烬深深地望了沈缘一眼,转身离开。门扉轻轻合上,隔绝了灼热火焰和冷冻冰河的交接,只余下一片诡异的静默,他站在门外仰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用力地按住了自己发痛的心脏。
相比于受制的沈缘,他好像才是在这场无声博弈之中落荒而逃的那一个,郁长烬看着天空中昏暗星光,整颗心脏疼得已经揪起来,这大约是沈缘曾经给他下的毒药残余的作用,虽不像那一剑那般致命,却也有他好受的,可纵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他还是不舍得报复沈缘。
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明明早已经恨透他了,那日他胸口流出的血,几乎可以书写出完整的一首长恨歌,郁长烬生死不知苟延残喘的时候做了许多梦,每一个都与沈缘有关,有时候是他大仇得报,把沈缘杀死在自己面前,有时候是他看破了爱恨情仇,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妻子,甜蜜幸福一生。
混混沌沌,茫然无知。
“这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郁长烬掩着声音咳出一手血腥,他慢慢地移阶而下,停留在了满天大雪之中。
“就算是我,也不能次次都顺心的。”
他完全没了困意,连心脏底下为沈缘铺的那层暖绒如今也凉透了,那一瞬间只晓得自己想要逃离这割人血肉的沉寂,于是他走到了雪地中央,看着模糊夜景沉默不语。
“主上安好。”
夜巡的提灯侍卫路过此处瞧见了郁长烬,上前来恭敬施礼,玄衣教主立于雪中,肩头上早就落满了碎白梨花,他负手看过来,微微点了下头,又像是陡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招手让侍卫近身。
“你去,”郁长烬思索片刻:“去北堂那边找叶莺过来,叫她收拾下自己的东西,这季冬来与缘公子一起住,把中殿的炭火烧旺一些,回头……叫人把偏殿收拾出来,这些日子的密信文书,也知会底下的堂主,送到偏殿去。”
侍卫愣了一下:“这……”
郁长烬:“怎么?”
侍卫顿了顿:“中殿本是教主和夫人住处,怎好叫叶莺姑娘来?况且……况且偏殿荒废许久,未曾烧着地龙,教主若是……”
“好了,”郁长烬的脾气一时好一时坏,连他自己也捉摸不透,如今倒还是给了这话多的侍卫几分好脸色,或许是因为那句“夫人”,叫他心底里欢欣雀跃了,他摩挲着手指,道:“先按我说的办。”
侍卫低头应道:“是。”
他见教主似乎没有了指示,便提着灯想要去北堂,回身时袖子一抖却忽然甩了个东西出来,“啪嗒”一声跌在了雪地里,没过片刻便被雪花掩埋了大半,郁长烬先侍卫一步将东西拾起来,捏在手里看了半晌。
“簪子?”
侍卫踌躇半晌:“我姐姐的。”
“上回我见姐姐发间对簪不慎失了一个,便向她要了剩下那支,想攒些银钱对照着打支新的来赠姐姐,教主能……还给属下吗?”
一支算不上顶好物件的银簪子而已,郁长烬递还给了这个侍卫,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被这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屈身弯腰把它拾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心头太乱了,一时也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想去做什么……这大概是手足无措的写照。
郁长烬没在意这样一个小插曲。
第二日在外巡查的暗卫来到偏殿复命,郁长烬一夜没睡,只昏昏沉沉地托着自己的头小憩了片刻,桌上的烛火早已经燃尽,徒留下一盏不成形状的灯油附着,灯芯子也弯弯曲曲地粘在上头,成一只小爬虫的模样。
外头的雪在清晨天光微亮时便已经停了,除去微微风声,到处都是一片死寂,郁长烬握着石臼研磨罐子里头的凤仙花,低头整理着自己混杂的思绪。
昨夜,是他太失控了。
那句话并非是他本意,只是心里一着急便脱口而出,也未曾管这些话到底是怎样的刀锋凌厉,沈缘似乎并未难过,他那么平静地看着自己,翠瞳之中是一无所知,只是他最后一个字脱口落地,心脏便先悔得狠狠揪了揪。
“呼……”
郁长烬手里的动作停了停:“叶莺昨夜过去了,应当是能叫他开心一点儿的,回头……”
回头他也得哄哄沈缘才行。
原本就被束缚着,平白叫他高兴起来也太过于难为人,好不容易和那些侍女能说上几句话,还被他吃味赶走了,不论是谁遇到这通事,都很难有个好心情的……哄哄他吧。
给他染指甲,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带他出去玩一玩,风华楼的地界近来或有灯会烟花,沈缘不知道看过没有,他身子一直不大好,也需去风华楼一趟叫伊楼主好好地看一看……还有簪子,沈缘发上还缺个好看的物件,再给他腕上打对青玉镯子……
大约也就三五日时间,等他忙完这阵子,就带沈缘出门一趟,六角阶下的梅花如今也开得好,正适合酿些梅花酒来带在身上给他暖身子。
可沈缘酒量不大好,怕是只喝上一口就要趴在他怀里睡觉了,不过就那么抱他一路也好。
思及此处,郁长烬不禁低低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去研磨那些凤仙花,这时门扉被敲动,外头急匆匆走进来一个在外探查的暗卫,来人先是行了通礼,拱手道:“禀报主上,无涯阁来信。”
郁长烬有些讶异:“无涯阁?”
“你自打开拿上来罢。”
暗卫展开信纸,未察觉之上有什么毒粉药物,便低着头膝行上前要将这封信呈给郁长烬,青年手指刚拿到那封信还未来得及细看,门外却忽地传来阵模糊的吵闹。
“教主在此,你岂可擅进?!”
另一女声带着啜泣哽咽:“我有急事,我真的有急事!你让我进去见教主!你让我进去!”
“纵然有急事也要等通报,你……”
“哐当——!”
……
“放肆!你怎能擅闯?!”
门扉忽然被猛地撞开,暗卫抽出身侧刑刀,郁长烬下意识摸到腰间长剑立身而起,眼前却出现了叶莺一张泪痕遍布的脸。
鹅黄罗群的姑娘双手颤抖,似乎是被滚烫的热水伤到,成了一片红肿颜色,她结结巴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只不停地喘着气,脚下一软差点儿仰面跌到地上去,整个人僵硬麻木。
郁长烬示意暗卫将她扶起:“叶莺,怎么回事?”
叶莺磕磕绊绊:“我有……急事,缘公子……缘公子他……”
郁长烬变了脸色:“沈缘怎么了?”
叶莺嗓子哽住,低着头半晌都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唯有眼泪在面颊上划过更加汹涌如涛,郁长烬上前一把抓住她瘫软下去的手臂,心里焦急万分:“你说,沈缘怎么了?”
“缘公子……”
叶莺仰起脸:“……缘公子自戕了。”
……
……
入目是漫天鲜血的颜色,柔和的烛光之下,床榻间的枫叶花纹被染得更艳,湿润的血迹顺着布料边角一滴一滴地坠下来,在木制地板上蜿蜒成一条血红河流,郁长烬甫一进门,目见此情此景,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方才不可置信的愤怒,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如何捉着叶莺跌跌撞撞地来到这里,他忘记了自己手底下研磨着的凤仙花,脑海里少年原本熟稔的容貌也愈加模糊起来。
“……沈缘?”
郁长烬呼吸停滞一瞬,拢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这两个字吐出来,如同锋利刀刃寸寸划在他心头软肉间,一点一点地割去他所有的理智,叫他后知后觉地知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