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亡国昏君???(11)
“殿下,这是镇北王世子那儿送来的聘礼单子。”李进喜指了指院子里送来的两只鸿雁,将手里的册子递给萧珩过目。
萧珩正在翻户部的账本,这是前几日他让李进喜去要来的,他越看越眉头紧锁。
这帐面的数字可谓是漏洞百出。
在段李联军攻进京都前,燕廷的财政已极度空虚,整个国家被蛀得千疮百孔,朝廷的钱几乎全进了时任枢密使、禁军中尉的宦官安有良囊中。
而安有良逃往凤翔时基本卷走了国库里的所有钱,还带走了一万禁军,所以联军当时几乎是不费吹飞之力地破了城。
虽然一万禁军不算多,但他只要有钱粮,便可继续收编。
经过安有良与李冀昌这么“一进一出”,皇宫被搜刮得比蝗虫过境还干净,当了两世皇帝,萧珩第一次这么穷。
穷。
太穷了。
穷得他连嫁妆都出不起。
萧珩现在的这份嫁妆,还是现在那位“李监国”从自己的私帑里拨给他,为段云枫充脸面的。
“世子还将府库的账本也一并送过来了,说成亲之后,这些都归您管。” 李进喜将厚厚的一叠册子都放在了萧珩手边。
萧珩不语,只伸手接过聘礼册子看了一眼,又翻开段云枫的府库账本看了一眼、两眼、三眼……
随即他深深闭上了眼睛。
如他所料,段云枫也没钱。
河东连年征战,近几年疏于内政,又靠近漠北,总是遭到突厥劫掠,还有那么多骑兵要养活,能有钱就怪了,萧珩甚至怀疑段云枫办完喜宴后,会不会负债都是个问题。
李冀昌倒是有钱。
淮南一带都在他势力范围内,其中就包括扬州,可谓天下富乡。
因此两家结盟后,李冀昌为段云枫的漠北铁骑提供了不少钱粮,这也是后者能甘愿为其先锋,攻城陷镇的主要原因之一。
日后自己必会与李冀昌对立,他要用段云枫,还得养他手底下的人马,钱粮是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一支万人大军,一日需米两百石左右,一月即六千石,如今一石米价在三、四两白银左右,每月需要两万四两白银,这还不算马匹需要的饲料、军饷、运输辎重的费用,段云枫的军队约有一万骑兵,马匹的口粮费用是士兵的五倍,零零总总加起来一月需消耗高达二十万两白银。
再加上剩下的两万步兵,三万大军一个月需要消耗白银三十万两左右。
萧珩现在手里的钱恐怕连半个月的开支都维持不了。
如今洛阳已不再能支持庞大的军需,而淮南都是李冀昌的,自然不可能再向萧燕皇室上贡。
思及此处,萧珩缓缓睁开了双目,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殿下,可是有什么顾虑?”李进喜见萧珩看过册子后便一言不发,沉默的样子很是瘆人。
默了片刻,萧珩抬眸看向他,修长的指节轻敲着桌子,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听说凤翔节度使安岑默是安有良的义子,两人关系很是不错?”
李进喜道:“是的。”
萧珩:“你说,他逃的时候卷走了国库多少银两?一百万……两百万……还是——”
李进喜一愣,因为对方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敲桌子的声音停了,气氛骤然陷入寂静。
萧珩似是下了定论,“一千万两。”
安有良在位时敛财无数,又掌握着京畿的盐铁钦差,他估算的这笔钱只会多不会少。
李进喜不敢说话,这个数字实在令人心惊。
萧珩眼珠转动,喝了口茶,问,“安有良,有他的消息了吗?”
李进喜瞧着皇帝那双冷厉而上扬的乌瞳,只觉得此刻后背都有些凉飕飕的,对方念着安有良的名字,像是在看待一只已经进入自己猎杀范围的兔子。
他答道:“目前还没有。”
“快了,这些时日,该到凤翔了。” 萧珩看着段云枫的那份聘礼单子扯了下唇角,眸中掠过几分玩味的神色。
先等他解决掉段云枫和李冀昌结盟的问题,他也该拿回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就比如,他的钱,他的禁军还有他包括凤翔在内的几个州郡。
第7章
荒凉的山野间。
宁王萧檀在手下的搀扶下磕磕绊绊地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他看着面前那碗浮着白沫的粟米汤,干瘪的胃中一阵犯恶心,“没有别的东西能吃了吗?”
自从那天夜里被安有良带出了宫,他便是连着好几日风餐露宿,昼夜不停地翻越崇山峻岭,甚至连匹能骑的马都没有,脚上磨出了好些水泡,疼得要命。
这辈子从未吃过这么多苦的萧檀,此刻看到那碗清汤寡水后,本就苍白的脸上彻底失了血色,险些呕了出来。
“王爷,就这点儿粮食了,您也别挑了,咱儿歇一会儿还要接着赶路呢。”安有良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这位曾在朝野叱咤风云的大太监此刻同样狼狈,他居高临下地白了萧檀一眼,没一点好气地说道。
萧檀闻言不敢再有异议,他小口地抿着碗,喝了起来。
陈崇混在早已失去军纪、疲惫不堪的禁军队伍中,他嘴里叼着根稻草,用力地磨着后槽牙,却嚼不出一点味儿,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宁王手里的那碗稀米糊,他喉头滚动,心中骂了句脏话。
他大爷的,他们这些人都饿得啃树皮吃土了,这王爷居然还搁那儿挑挑拣拣的,不吃给他吃算了。
“崇哥,这儿还要巡吗?”身侧同样面色不佳的禁军士兵凑到他跟前问道。
陈崇收回目光,吐了嘴里的稻草,“巡。”
那人瞬间垮着个脸,“这荒郊野岭的,楞个会有人哦?”
陈崇只挑眉看着他,“你不去?”
“去,去。”那人不敢违背陈崇的命令,抱着怀里的刀走向了山野深处。
陈崇背靠着树干,他四周环视了一圈此刻怨声连天的禁军队伍,皱了下眉。
禁军现在的士气已落到了底谷,即便是那两位左右军统领也无法调动起士兵的作战积极性,若有人在这群山峻岭间设伏,后果不堪设想。
昼夜不歇的奔波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过了一会儿,他抱着怀里的刀,逐渐合上了眼皮。
陈崇是被林间窸窣的声音吵醒的,他望着昏暗的天色,一把推醒身侧正在昏睡的士兵,“老三呢?”
老三便是他方才叫去巡逻的人。
被他推醒的人迷糊地睁开眼,“什么?”
陈崇猛地站起来,用脚踩灭地上的篝火,“他没回来,太久了,不对劲。”
那人瞬间清醒了,他起身的动作却僵在一半,转头看向山林间,“崇哥,有声音,是不是老三回来了?”
陈崇没有动,他万分专注地聆听着山坡上传来的窸窣动静,下一秒,他面色剧变,一把攥紧了腰间的刀,“不是!把小队的人都给我叫起来!”
“起来!有埋伏,都他娘地给我起来——” 那人大喊着,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爬了起来。
“嗖——”
与此同时,空中闪过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无数支箭矢从天儿而降,一群土匪打扮的人在几个猛汉的带领下从山林间冲出,提刀砍向毫无防备的禁军。
一片腥风血雨、金戈交击声中,宁王萧檀穿着那身行动不便的锦服连滚带爬地躲避着流失,混乱之中,他与左右皆已走散,此刻身边竟是一个护卫都没。
他神色慌张地看向身侧的一个禁军士兵,“救、救我……”
未待他话音落下,萧檀只感觉一道滚烫的液体溅在自己脸上,他惊恐瞪大的眼瞳中倒映出那士兵骨碌滚落在地的头颅。
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这么倒在自己跟前。
血,好多血……
萧檀腿一软,瞬间跌坐在地,唇瓣颤抖地着看向正挥刀刺向自己的匪兵。
下一秒,
“噗!”
匪兵吐出一口血,动作僵在了原地,一柄刀尖刺穿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