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444号[无限](313)
没过多久,乾荒的耳边响起了嫣惨烈的叫声。可没有人为嫣的悲惨遭遇而心生怜悯,他们只是跪了下去,借着这个祭品向天神祈福。
乾荒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中涌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央回到了他的父亲那里,乾荒则被玄嚣发现,被丢回了归墟。
但是每过一阵子,央总是会来找乾荒玩,玄嚣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离开的不久就不管。
干涩的音符在指尖流泻,像是木匠在拉大锯。乾荒撑着下巴,在想央什么时候会再来看他。但归墟外的雪落了一年又一年,乾荒却很久都没有见到央了。
他想去找央,却忽然发现,他除了央是炎帝的儿子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央,也不知道他该去哪里找央。
央在姜水吗?还是被炎帝分封到了其他的地方?
乾荒对此通通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乾荒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和央之间好像没有羁绊,就像连接着春风和秋雨的,是转瞬即逝的夏天。
“哎呀,好难听的声音啊,想什么呢?”
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乾荒转头看去,就见来的人穿着一身麻衣,长发顺滑地垂在脑后,皮肤像是流动的蜂蜜。
“姑姑。”
她叫魃,是嫘祖的女儿,乾荒的姑姑。
魃笑道:“我一进归墟就听到你这和锯木头一样的琴声,还以为你去当木匠了。”
乾荒尴尬地笑了笑。他张了张口,想问一些关于央的消息。但话到了嘴边,他却又尴尬地停住,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你想问你那个小伙伴为什么不来看你,对吧?”魃笑他,“我看你是被他勾了魂儿。”
乾荒的脸上瞬间变得通红,但想要知道央的下落的心压过了羞涩,乾荒还是张口问道:“姑姑,央怎么样了?”
魃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她原本带笑的脸上现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笑容,让乾荒觉得比归墟之底的海水还要冷。
乾荒的心瞬间就怦怦地跳了起来,语气干涩地问:“姑姑,央他……”
魃面容复杂:“央背叛了父亲。”
乾荒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问:“姑姑,这是什么意思?央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魃摆了摆手,示意乾荒坐下。待乾荒坐好,她才继续开口说道:“央背叛了父亲……不止背叛了他的父亲,也背叛了我们的父亲。”
乾荒:“……”
您好姑姑,你爹并不是我爹。
但现在不是纠结谁究竟是谁的爹的事,乾荒的眼底闪过焦急,语速也在加快:“姑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快点告诉我吧。”
魃目光复杂,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知不知道,央……不喜欢祭祀。”
乾荒凝眉:“知道……怎么了吗?”
不止央,他自己也不喜欢祭祀。乾荒至今都忘不了那些活活烧死的人死前的嚎叫。
吕部落的琼,他的小姑姑嫣……这些都是因为祭祀而被活活烧死的人,乾荒忘不了她们死前的恐惧。
似乎只要一闭眼,乾荒的眼前就会出现这些人扭曲的面容和痛苦的声音。
央……难道是对这种陋习发起了挑战?
乾荒的心底不由着急起来——正如央当初劝他的一样,乾荒现在已经知道了对祭祀发起挑战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一旦央反对祭祀,乾荒甚至无法想象,央会遭遇什么。
乾荒深呼一口气稳住心神,问:“姑姑,央他……”
魃幽幽地说:“央举起旗帜反对炎帝和黄帝的统治,宣布要废除祭祀。为此他离开炎帝建国,自号……蚩尤。”
第249章
乾荒走了不知道多久, 终于找到了央。
央见到乾荒的时候,看见的是乾荒身上破破烂烂的麻衣和已经被飞灰沾染的长发。
而相对的,央却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麻衣, 白皙的皮肤被天上的太阳一照,竟然隐隐闪着光, 整个人干净到一尘不染。
央扶起乾荒,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乾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也不提这一路上遇到的艰辛。他只是抓着央白皙的手腕,问:“我听说你反叛了炎黄二帝, 自成一国了, 是吗?”
央的身体刹那间僵硬起来。乾荒正握着他的手腕,一下子便感受到了央身体的变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乾荒是双手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央,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是神!”
央抿起唇, 一把甩开乾荒的手:“你来就是质问我这些的?”
“我……”
乾荒的话未说完,央便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是又如何!”
“神又如何!”
央近乎咆哮。
他的声音应和着猎猎风声,震的乾荒的耳朵都有些发麻。乾荒听见央可以称得上是愤怒的声音:
“他们是神,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他们是神, 就可以肆意地将人类定为祭品吗?”
“他们是神, 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人类的供奉吗?”
“你去问一问,有多少人因为这些所谓的神失去了父母兄弟!”
“乾荒,你自己也经历了亲姑姑被祭祀的痛苦!”
乾荒的脸色瞬间雪白一片。他至今也忘不了亲人被献祭的感觉,即便他甚至不认识嫣,但一想到一个和他流着同样的血的女子就因为一句“祭神”就要被活活烧死, 乾荒的脸色依旧难看。
但是乾荒讷讷半天,只能说出来一句:“可是,那是神……”
他们是神, 他们生来高贵,他们掌握着人世间的四季变化,也掌握着人类的命脉。
他们要祭祀春神夏神秋神冬神,要祭祀山神河神水神火神,要祭祀掌管子嗣的神,要祭祀掌管疾病的神……人类的一生要祭祀很多很多的神,因为任何一个神的发怒,都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乾荒讷讷言道:“人怎么能和神相抗衡呢?”
人的衣食所系都是神的馈赠,人怎么可以对神不敬呢?
这是乾荒从小就学到的东西。
央却不满乾荒的话。他拉着乾荒的手走进了他创立的部落——九黎。他带乾荒去见他的“兄弟”。
央仰着头,骄傲地说道:“他们八十个人,加上我,八十一个,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坚定的反抗神的战士!”
央的声音落下,他的八十个兄弟们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在呼喊,口中嚷嚷着要让神给他们下跪。
乾荒听的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你们……”
疯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乾荒竟然感觉到了一股从心脏处传来的颤栗——乾荒很清楚,这股颤栗不是因为恐惧与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是的,激动。
他在为这些弑神者的举动而感到激动。
乾荒觉得他也疯了。
此刻,央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
“乾荒,留在九黎,好吗?”
“我们可以一起创建一个取消人祭的部落,甚至我们可以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再遭受人祭的痛苦。”
“乾荒,你要不要……留下来?”
留下来……
和央一起建立一个没有人祭的部落……
恍惚间,乾荒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
阳光洒满大地,地面上的野草郁郁青青,男人扛着猎物回来宣告他们狩猎的胜利,女子在河边说说笑笑,小孩子在草地上边跑边笑,比天空中的阳光还要灿烂。
忽然间,一双大手从天而降。他随意地捉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家人在哭,其他人却在笑。
这……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