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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馆的馆长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他认为唐小西真的很喜欢去美术馆,所以抽空让馆长给了唐小西四张门票,让唐小西带着他的小朋友们过去,并且由馆长亲自陪着参观。
可是唐小西的小朋友们倒是去了,唐小西自己没有去。
他给唐小西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去,唐小西就说:“章言礼,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两个在谈恋爱。我们两个一起去美术馆,叫约会。我一个人去,不叫约会。”
章言礼有一种,仿佛自己被指责了的错觉。
但唐小西说,他没有怪他。所以章言礼就当自己没有被指责,没有做错事,没有很不负责任。
客厅里,唐小西睡得很不好,他说梦话,用很不安的声音,一遍遍地喊哥哥。但是他声音很小,章言礼听不清楚。
于是章言礼凑近,听见唐小西在说:“哥,我也要保护你。”
章言礼的心变得又酸又软的,唐小西今晚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章言礼的心坎儿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护护护,给你护还不行吗?”章言礼差点没笑出来。
他又去仔细检查唐小西的脚腕,左脚动过手术的地方看起来有一点可怕,像两条蜈蚣。他手掌握着那疤痕,暖了暖。又拿了护脚腕的药油,帮唐小西抹了一遍。
药油抹完后,已经到半夜,差不多得晚上十二点了。
唐小西醒了,喊了他一声哥。章言礼问他疼不疼,唐小西起初说疼,后来又说因为他来了,所以就不疼了。
章言礼揉了揉他的头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感慨什么。唐小西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他就连生唐小西的气都是一种奢侈。
章言礼还是决定回家,不再赌气留在外面了。外面不是他的家,这里才是。
他在家里种了一个小蘑菇,小蘑菇一直在守着他的家。
他怎么可以跟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蘑菇生气?
第69章
6.爱是一颗蛀牙
谈嘉绪回来的那个冬天,章言礼过得并不算很好。
可以说是很糟糕。
章言礼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仍旧会心疼那个冬天被他伤害到的唐小西。
他不知道唐小西已经知道谈嘉绪的存在,所以尽可能地隐瞒。有一回,他去小熊找唐小西。当时酒吧的人不多,他一眼看见唐小西坐在吧台上,酒杯装着一块冰球。
他走近了,恰巧看见唐小西的眼泪掉在威士忌杯里。
他的直觉告诉他,唐小西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他,所以章言礼在唐小西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他坐了一夜。直到唐小西上楼,在二楼睡下。
事后,凌晨两点,章言礼给唐小西打电话,问他有没有乖乖在家睡觉。
唐小西说:“有的。”
唐小西的声音是很细腻的声音,并不粗犷,撒谎的时候音调会高一点,说话的语速会缓一点。章言礼偶尔会觉得,唐小西说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只小蚂蚁,在他的心脏上不安地爬行。
“我今天晚上回家,没有看见你。”章言礼也对唐小西撒谎。他离开小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的电话。雪下得很大,他走过来的痕迹很快就没有了。
他们两个人都在撒谎,都是撒谎精,谁也没比谁坦诚到哪里去。
“我在咪咪姐这里,她请我吃饭。”唐小西顿了顿,然后讲,“我现在就回去找你,哥,你等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开心。唐小西一边说话,一边在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踩得楼梯咚咚咚地响,咪咪在问他大半夜去哪里,唐小西就用很开心的声音讲:“我哥回来了!我要回家找他!”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章言礼就咬着香烟,在可以看得见小熊大门的角落里,很安静地注视着开心的唐小西。
他穿的外套又少,又薄。他的大衣还落在小熊的卡座里。因为着急出来打电话,想要今晚跟唐小西见面,所以连大衣都没有来得及穿。
唐小西右手拿着手机,左手还在穿外套,走路走得很快。如果唐小西真的是一只小狗,那么唐小西的身后一定会跟着一条晃来晃去的尾巴。那尾巴毛茸茸的,肯定很漂亮,也很好摸。
“哥,我快到家了。你等等我,不要着急睡觉,我想跟你说说话。”唐小西在电话里讲。
章言礼左手夹着细长的香烟,嘴里很缓慢地吐出一口白濛濛的烟雾,他很心酸地讲:“骗子。”
唐小西一愣,后来再说的话都有一点委屈:“我没骗你。”
章言礼的眼神变得很柔软。路灯照在雪地上,把雪也渲染得很柔软,像是堆叠在面包上的糖粉,又甜又软的:“宝宝,回头。”
唐小西很缓慢地回头。他的眼神带着诧异,又带着惊喜。这几秒钟,后来章言礼到很久以后都没有搞明白,唐小西究竟当时在想什么。
唐小西很快地跑过来,抱住他。唐小西羽绒服外套的拉链头,打在章言礼的手背上。有一点轻微的疼痛。
“哥,我今天好想你。”唐小西在章言礼的耳边,用近乎是控诉的语气说。
“既然想我,为什么又不来找我?”
“怕打扰你。”
章言礼很认真地跟他讲:“你来找我,不叫打扰。你可以干预我的一切,你是我的男朋友,并且有权利拥有我所拥有的一切。”
唐小西眼睛里的情绪,章言礼当时没有琢磨明白。以至于他后来仔细回忆他们的恋爱,才反思出来,唐小西当时应该是在不安,在犹豫。
但即便如此,唐小西仍旧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爱他,等他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出来。从谈嘉绪出现起,唐小西就没有闹过一次,没有说过他一句不好。
这更让章言礼感到愧疚和心疼。
那天晚上,章言礼开车回家,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红灯。到家后,唐小西跟他讲了很多话,说了很多工作上的事情。
他们一晚上也没有亲热过。唐小西就只是抱着他,在贴近章言礼心脏的地方反复问他:“宝宝,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章言礼不喜欢被人喊宝宝。他年纪比唐小西要大八岁,从小到大都很独立,工作后更是雷厉风行,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会让他的权威弱化的称呼。
但是唐小西喜欢喊,章言礼也就任由他喊了。
于是章言礼一次次地回应他。
只是当时章言礼还在考虑怎么坦白谈嘉绪的存在,咪咪跟他讲,他应该直白地跟唐小西说出事情真相,章言礼怕伤害到唐小西,几次三番开不了口。
后来唐小西跟谈嘉绪的关系变得很好后,章言礼也仍旧很担心唐小西是在装着很开心的样子。
有一回,章言礼在公司加夜班,一直到凌晨一点多。当时他接到唐小西的电话,唐小西对他说:“哥,我的钥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你能不能叫个跑腿,把你的钥匙送回来。”
章言礼当时忙到情绪都开始麻木,加班导致他的思考逻辑变得单调而直线条,他给出思考后的最优解,问他:“叫开锁的师傅可不可以?”
“要好几百。”唐小西的声音变得很低,“太贵了。”
章言礼听他省钱的那副德行,笑出了声:“贵也没办法,谁让你太粗心把你的钥匙弄丢的?我帮你出钱,不让你出,可不可以?”
唐小西停了几秒钟没有讲话。
章言礼只能妥协:“在门口等我。不要在大半夜乱走,不要出小区,也不要打电话给开锁师傅,我现在开车回来。”
唐小西就讲:“哥,你真好。”
章言礼听他的声音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就一直认为唐小西那段时间的状态很好。
直到他回到家,在家门口,看见唐小西抱着书包坐在门口的地垫上。这样的唐小西,让章言礼想到被遗弃的小狗,很可怜,又很无助。
章言礼走近他,手掌心落在唐小西的脑袋上,很轻地揉了揉,又低头吻了一下唐小西的额头,他问:“等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不久。”唐小西对着章言礼说。他笑得很灿烂,只是眉眼间有很明显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