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糊糊的话唠小狗也会惹人烦吗(9)
叶秋声觉得杨医生说话太糙了点,有点挑战他身为东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而且他觉得杨医生顺便嘲讽了他的身体素质和能力,这让叶秋声有些不太开心。他喜欢被夸奖,不喜欢被嘲讽。
但齐愿叮嘱他要配合医生的治疗。
“……不,不是。”
“医生,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必须改掉这些坏毛病,”叶秋声重新整理了下心情,纤长眼睫低垂:“我不能这样,如果他知道当他触碰我时,我的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他肯定会讨厌我的;如果他知道我内里是个多么糟糕的人,他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坐在那里,严肃而刻板的语气,让杨钧幻视了犯了错在神父面前忏悔的清教徒。
叶秋声身上那种自我厌弃之感愈重:“我真的是个很差劲的人,我之前甚至还想办法胁迫了他。”
杨钧摆正身体,这段是此前的谈话患者没有说过的。
“你胁迫了他什么?”
职位?钱财?项目?还是……
“我强迫他必须每天早上在公司见面的时候,拉一下我的手。”
叶秋声捏紧掌心,将自己难以启齿的一面剖开在别人的面前令他觉得难堪。
于是他故作冷淡,装作无所谓地强调:“是每天。”
杨钧安静了一会。
长出一口气,瘫软进椅子。
他之前到底哪来的自信,敢问他自己是不是快康复了?
“所以你之前说讨厌他,希望他消失在眼前是……?”
“因为他总在我眼前晃荡,我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他,我得很努力,才能注意让自己不碰到他。”像是想起了那段辛苦的日子,叶秋声不太高兴地说。
……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秋声都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注意自己跟秦渭的距离,以防自己不小心和他产生接触,导致自己洗心革面重做人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在休学的时间里想清楚了一件事——他再也不要做个惹人烦的讨厌鬼了!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其实他知道秦渭也不是故意非要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秦渭不是那样爱在别人眼前转来转去的性格,他又不是叶秋声这种喜欢凑热闹的人。
俩人一个公司,上班时间都一样,早上等电梯的时候遇上太正常了。
叶秋声为了避开早高峰电梯人挤人的危险状况,通常都会早点去公司。
他花费了不算太长的一段时间,摸清了整座写字楼里每家公司的上班时间,精准的找到了一个不算特别早,乘电梯的人也不会很多的上班时间。
前一天他才庆幸自己度过了秦渭借住到他家的危机,结果第二天等电梯的时候,一回头,发现秦渭就站在他背后,把叶秋声吓了一跳。
他一看到秦渭就心虚起来,想着他叫他一声学长,可是他却在他刚进入公司,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拒绝帮助他,心情有些消沉。
叶秋声知道一个人突然跑到陌生的城市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是多想有个人可以依靠一下。
地铁和公交都认不全呢,有时候会坐反,还会找不到离公司最近的地铁口。
1号口和2号口在天南海北的两个方向,万一走错了,要多走出整整五分钟的路!
跟秦渭并排站在电梯口前,注意到秦渭眼下的青黑,叶秋声憋了又憋,没憋住,忍不住问他:“你那个亲戚家是不是特别远啊。”
禁言对一个话唠来说,一定是全世界最严厉的惩罚——没有之一!
叶秋声无数次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自己现在要重新做人了。不要好奇,不要有人站在旁边就自动触发话匣子,没人愿意听他嘀咕那些没用的废话……还是没憋住。
秦渭:“还行,不远。”
说话间,晃动了一下手里提着的肉包子。
一股油香油香的味道飘过来。
叶秋声还没注意到自己越凑越尽了,他看了一眼又一眼。
总算是数清了,秦渭手里竟然拎了整整八个浸油的大肉包。
八个。
早餐只吃了一小包苏打饼干的叶秋声吞了下口水。
想问他包子在哪买的,看着好香,能不能给他分享一下,或者他下次去的时候带上他,他作为学长可以请客!
然后这些话都被他遏制在了喉咙里,最终克制地收回目光,化为一声沉闷的“哦”。
说话的功夫,电梯打开。
叶秋声低着脑袋走进去。
他走进去之后,秦渭也跟了进去,这个点正好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俩。
叶秋声刻意把着角落站,坚决把沉默贯彻到底。
他以为秦渭也不会说话,毕竟秦渭一看就不是多爱闲聊的人。
“包子是牛杂馅的,要尝一个吗。”
叶秋声:“好啊好啊!”
叶秋声:“……”
叶秋声僵住了。
秦渭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正要把手里的包子递给他。
却见叶秋声梗起了脖子,略显生硬地改口:“不、不用了,今早吃撑了了,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不愧是市中心的高端写字楼,电梯就是快。
眨眼就已经到了他们公司那层。
叶秋声快步冲了出去,怕自己多留一会,道心就溃散了。
秦渭看着自己手里送不出去的包子,觉得自己起了大早精挑细选的薄皮大馅包子也不是那么漂亮了。
他浅浅叹了口气。
“没人爱的包子。”真可怜。
耳朵里响起昨晚电话里秦嵘放肆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哥,你知道吗,你现在听起来就像个绝望的男同!”」
「“之前酒会上德里克先生给你介绍洋妞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来着?你是个gay,有人在国内等你,对方身体不好,所以样样都要精细着来,养老婆是个烧钱的活,等你赚到足够的钱,功成名就,把一切安排妥当,你就要回老家结婚,你跟我不一样,你可是有家室的人,结果呢?哈哈哈哈哈哈!人家一句你谁啊就给你干灭了吧!”」
那会大概是凌晨两点。
整层写字楼的灯都关了,只有秦渭工位上亮着盏小灯。
他摘下金边眼镜,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夜幕下橙黄色的城市,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先声明一下,”秦渭抱起手臂,嗓音一如既往清冷,“我没有绝望。”
第7章 手艺人
“哦,当然,”远在大洋彼岸攻读世界政治的秦嵘发出夸张的赞同声音,“能从带着个拖油瓶,要爹没爹要妈没妈的泥腿子,混成能让华尔街的精英都交口称赞的新贵,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就没有今天的你了,你的人生里有太多该绝望的时刻,这根本不算什么。”
少年放肆嘲笑他哥:“我觉得你现在的心情,只是因为多年后再相遇,发现自己心里藏了那么久的人其实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曾经的白月光泯然众人,年少的幻想破灭……嗯,是挺让人心碎的,但你不觉得仔细一想,和你经历过的其他事比起来,这根本不值一提吗?我要是你,我就轻蔑地对他切上一声,转身潇洒离开,然后彻底把他抛在脑后。他现在的样子,身份,地位,不是已经完全配不上你了吗?”
“他还跟你印象里一样漂亮吗?”
和印象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还如你所说那样聪明,瞩目,耀眼,”秦嵘嘶地牙酸地直抽气,“光是看着,就让你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他身上的光芒粉碎吗?不是了吧,你所喜欢的一切,在那个人身上都不存在了。”
秦渭没有回答,城市川流的街道在他眼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秦嵘就是秦渭口中所指的那种,喜欢把一切花哨的装饰品全挂在身上,整日在名利场打转,一看见镜头和尖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表现自己,备受周围人追捧的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