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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福宁殿(上)(44)

作者:初可 时间:2018-04-08 18:46 标签:重生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相爱相杀

  只是自那以后,他便很清晰地记住了赵琮死去的时间、缘由与地点。
  至于为何记得这般清楚,他也不知。
  他就那样记在了心中。
  赵琮这辈子得人指点,已是出息不少,却惹得更多的人想要害他。
  他也明知这辈子,王姑姑要提前下手,一次不行,总有第二次。
  他也一直等着这天。
  可待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却忽然有些心悸,也不敢再看赵琮。
  他知道,这一刻真的即将到来。
  赵琮将死,他只需模仿赵琮的字迹,写下诏书。再趁孙太后来演戏时,杀了孙太后,他便能一步步撑起来。不听他话的人,杀几个,剩下的便都听话了。再者,他手中握有太多把柄,他也知道太多的秘辛,一旦爆出来,赵家皇室得用的还能活下来几个?
  他可不是赵琮,也不是孙太后。赵家人里,比他名正言顺的,都杀了,他才能放心。上辈子时,他也这般做了。
  生而为人,便是这么贱,包括他自己。
  他与他的目标真的仅隔有一条浅浅的溪流。
  皇位在那侧。
  他在这侧。
  而赵琮,便是那条溪流。
  只要赵琮死,只要他跨过这条一点儿也不宽的溪流,他便能摸到他肖想了太久的东西。
  他站在游廊中,不前也不退。
  也如同他那颗此时正徘徊且迷茫的心。
  他死后,重生回六岁,至今五年,其实也不容易。为了尽可能地多赚银子,为了令他娘信他,为了令穆扶以及更多的人愿意听他一个孩童的示下,他也当真是步步心机。这一世没有他想象中那般顺畅,而如今,只需再等一日,兴许都无需一日,他便能走上他为之努力了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多年的阳关大道。
  他心中这般说服自己,拿他的不容易,他的辛苦,一遍遍地说服自己。
  茶喜等人站在他身后,一直不敢说话,可见他已站太久,茶喜终究开口问道:“小郎君,您是怎的了?”
  赵十一回过神,后背因陡然冒出的汗而起了凉意,他尚未有所反应,鸽群便扑棱着在游廊旁的天空中盘旋。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当鸽群刚好飞过时,身后传来赵琮的声音:“站在这处做什么?”
  “陛下,小郎君看鸽子呢。”茶喜应道。
  “鸽子以后慢慢看。”赵琮走到赵十一面前,笑道,“又没好好吃药吧?走,朕亲自喂你去。”赵琮说着,便想拉他的手。赵十一却很突兀地将手缩回袖中,并大步先往侧殿而去。
  赵琮看茶喜:“谁惹他不高兴了?”
  “婢子,不知……”茶喜真的不知道,脸都涨红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琮未强问,只也往侧殿走去。
  只是他到时,刚好见赵十一仰首喝尽一碗汤药。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赵十一为何突然就避着他?也不再黏着他要喂药才肯吃。
  赵琮实在无时间再去多问,他还要与钱月默商量其他事,好歹是场大戏,他多少有些强迫症,务必要将这场戏演得更为精彩。他来侧殿,也是为了哄赵十一喝药,既赵十一已喝了药,他也不多留,还得继续忙碌。
  他放低声音,对赵十一道:“午时,朕来看着你吃药。”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只是离开前,他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吉利,吉利缓缓低头。
  赵琮善于观察人的表情,至今也就赵十一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成功提前骗取了他的同情心与爱心。他一看便知,吉利这小子有事情瞒着他。
  他笑了笑:“你如今还给小郎君喂鸽子?”
  “是……”
  吉利虽憨,往常说话爽快得很,这明显是心中有鬼。
  “过来,朕有事问你。”
  “是。”
  吉利低头,乖乖跟着他走。他人都当陛下问他鸽子的事,也未放在心上。
  至于赵十一?他此刻满脑子都是“他得过河”、“他不能栽进那么浅的溪流当中”,他不自觉地强迫自己去反复铭记进宫的目的。反复念叨数遍,他又将吉祥叫进来问话,刻意保持往常的十分冷静。
  这样百般努力下,他总算暂时将赵琮对他浅笑的身影推出脑中。
  赵琮慢悠悠地往正殿走,不在意地问紧跟在身后的吉利:“这些日子吉祥可有异常?”
  “陛下,没了,小的天天都去他屋里找,没再找着怪异的东西。”
  “他对小郎君可有异常?”
  “也没有。”
  “那小郎君呢,可有异常?”
  “……”吉利不说话了。当初小郎君头回出精,他是应诺不告诉他人,但陛下不是他人。
  赵琮回身看他一眼,虽笑却冷:“你就是这般办差事的?中秋那日也是,小郎君被人欺负,你们也不知护着,全是傻的!再这般下去,这福宁殿,你也别待了。”
  “陛下!”吉利有些慌,陛下这么好,他不能辜负陛下的期望,他更不愿离开福宁殿。
  “那你说,小郎君到底有何异常。”
  “……陛下,小郎君,前些日子,出精了……”
  “……”赵琮脚步一顿。
  他有些恍惚,小十一原来已经长大了啊。
  吉利见他不说话,小声道:“陛下,约莫半个多月前。”
  赵琮回神,再问:“仅一回?”
  “共两回。”
  “这般大的事,你都不来回予朕知道?你就是这么当差的!”
  吉利也有些茫然,当初陛下只让他盯着吉祥,没让盯小郎君啊。他也应下小郎君,不告诉任何一人的。除非陛下问他,他才说的。
  但他做错了事,他要往下跪。
  “得了,别跪了,别人瞧见了不好。他出精的时候,可是吃了什么?”
  这个吉利知道,小郎君第二回 出精的时候,气急了自己说的,他立即道:“两回小郎君都吃了羊汤!”
  赵琮原还在生气与担忧,听闻吉利此话,立刻笑出声来。
  难怪赵十一再也不愿与他一同吃饭!
  原来是怕羊汤呢!
  吉利听陛下笑出声,也不知要不要把小郎君会说话的事,还藏着把刀的事给回禀了。
  可陛下光顾着笑了,也没再问他。
  他想了想,到底没再接着说。
  赵琮笑过一回,对吉利道:“你且去吧。往后,小郎君再有不对,你也得来朕这处回话。”
  “是!小的知道。”
  赵琮则是笑着摇了摇头,才回正殿。
  他打算晚上再去看赵十一,顺便帮小朋友开导开导。
  大家都是男人,总要经过这一遭嘛。
  可别把自闭症小朋友吓得更自闭了!
  羊汤可是好东西,往后要继续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十一:今天我走沉重路线,不给大家卖萌了,但是窝不会让大家失望[傲娇][╭(╯^╰)╮]


第68章 那么好的一位皇帝啊。 终究是可惜了。
  明日便是赵琮生辰, 赵琮一直与钱月默待在正殿的内室中, 也无人去打扰。
  赵十一则是一直独坐在书桌前,盯着面前的画看。
  是副秋日亭景图, 也是他给赵琮的生辰礼物。他断断续续地, 从夏日画到如今的初秋。
  从日落之时, 他便坐在桌前,直坐到此刻。
  茶喜过来看了好几回, 每回都只见小郎君低头看那副画, 她也不敢打扰。到得必须要去睡时,她再进来, 小声道:“小郎君, 您要去睡啦。白大夫、邓御医都交代, 手不能长时间垂着呢。”
  赵十一慢慢回神,他抬头看茶喜。
  等赵琮死了,茶喜也会很伤心吧。或者说,整座福宁殿, 所有人都会很伤心。赵琮虽软弱, 却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似乎与他接触多了的人,都会偏爱他。就连吉祥那个小子,虽不敢在他面前说实话,他也瞧得出来,这几日,吉祥也偶有失神。
  他想罢, 又自我安慰,连他们都会不舍。
  他有些不舍,也是寻常的。
  他伸出受伤的右手,拿起手边的一方小印,在画卷下角印下了“小十一”三字。这小印也是赵琮送予他,他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些。
  茶喜问他:“小郎君,还装在昨日选好的那个锦盒中吗?”
  他点头,茶喜走到桌前,想要助他将画纸卷起来。
  赵十一挡住她的手,自己再度慢条斯理地将画纸卷好,再用丝绳绑好。他双手捧起画卷,一丝不苟地放置到锦盒当中。
  茶喜隐隐觉着今儿的小郎君似有不对。
  也不知是否她察觉有误,她总觉得,小郎君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可是小郎君又有什么好哀伤的?
  更别说明日还是陛下的生辰,多好的日子啊。
  她不甚懂,再往赵十一仔细看去,赵十一却已起身,往外走去。
  “小郎君,明早您亲自将这锦盒送予陛下罢?”
  赵十一愣住,背对着茶喜摇头。
  “哎——”茶喜再度疑惑。
  赵十一已经走出书房。
  他与赵琮不会再见面。早上那匆匆一面,就当是最后一面。他自己也知,哪怕再见一面,哪怕仅有一息,他一定要反悔。
  但是他不能反悔。
  他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好不容易有这样的起点,不能被他自己给糟蹋了。
  这一回赵琮若不被害死,总会引起赵宗宁的注意,往后旁人再想害赵琮就难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下手去杀赵琮的。
  但赵琮不死,他便一辈子过不了那条河。
  他不能糟蹋这重活的一世。
  他再对自己如是说。
  赵琮十六岁生辰的那碗面,他没法再陪他一同吃。
  与此同时,赵琮依然正与钱月默商议。
  “陛下,满宫里皆知您常去后苑处的亭子处看书、歇息。”
  赵琮点头。
  “那亭子外可就是湖水,妾前些日子去过一回,仅坐着,伸手还能碰到夏日里留下的荷叶,离得十分近。且那亭子下,铺着一段石子路,很不平。”
  “你是疑他们要在亭子上头做文章?”
  “陛下,用这种致幻食物,无非就是想让你眼前起幻觉,趁您晕乎之际,则——”
  赵琮明白她的意思,若此时的赵琮不是他,说不得真被那毒蘑菇给吃晕了。要是来个人将他骗到那湖水边,他就是失足落到水里,事后查起来,也与旁人无干系。毕竟他又未中毒,这种在此时甚少见的所谓幻菇,又有谁能查得出来?
  即便他未刚好掉进水里,或者也未摔在其他什么坑洼地方,并未被摔死。将他引到人少之处,朝他后脑勺来上一棍子,也不是不可。
  人都死了,届时又能如何?
  害他之人机关算尽,用了如此隐晦的法子,想必是胜券在握。他们也以为是他们牵引着这件事,他们哪里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落入他赵琮亲手布置的这个戏台子上。
  他不由又是一笑。
  钱月默抬眸,见他笑,跟着也是一笑。
  是值得笑,待这场戏落幕,有些人终将真下场。
  她起身,弯腰行礼:“陛下,妾这便回去,明日——再与陛下相见。”她说到“再与陛下相见”时,声音拖了拖。
  赵琮扶她起来,亲自送她出去。
  他们走到门外,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钱月默抬头一看,笑:“陛下,老天爷都在帮您。”
  可不是正在帮他,雨这么一下,路那么一滑,岂不是更好演戏?
  他欲叫染陶撑伞送她回去,被钱月默拦住:“陛下,想必还有人等着妾的消息。”
  赵琮笑:“月娘路上小心。”
  “妾谨记。”钱月默再行一礼,伸手扶住阶下走来接她的飘书的手,一同走进雨中。飘书为她撑伞,前方还有两个举着宫灯的小宫女。
  她们一行人走出福宁殿,绕上宫道,走回雪琉阁。
  刚进雪琉阁,便有一位小宫女迎上来。
  她们停下脚步,飘书仔细看了一眼,拧眉道:“下着雨,你竟敢挡我们娘子的道!”
  小宫女不嫌地上潮湿,立即跪下,嗫嚅道:“请娘子恕罪,婢子是戚娘子身边儿伺候的。戚娘子担忧陛下,特命婢子来等淑妃娘子。我们娘子说,明日便是陛下的生辰,想去给陛下请安,还请淑妃娘子帮她在陛下跟前说话。”
  钱月默柔声道:“陛下今日身子不妙,明日怕是不能起身。你们戚娘子若是实在要问安,在殿外磕个头即可。”
  小宫女埋首,眼睛一亮,又害怕道:“陛下……身子不妙?”
  “唉,入秋来,天儿凉,陛下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今日竟……罢了,你且下去吧。”钱月默不愿再说,走入雪琉阁。
  飘书小声道:“戚娘子未免也太不知规矩!怎有这样的道理?!”说罢,她又小声道,“娘子,婢子方才瞧陛下的脸色,似乎并无不妙……”
  钱月默笑:“吞进肚子里便是。”
  那小宫女哪里是戚娘子的人?
  戚娘子也是可怜,性子急,且蠢,被人利用成这般还不自知呢。
  如她所料,小宫女待一行人走远后,她规规矩矩地离开雪琉阁,看似是往嫣明阁回。
  绕过墙角后,却往无人的坤宁殿跑去。
  因下雨,宫道上暂无人影,寂静的夜里,唯有她奔跑间带起的积水声。
  赵琮还惦记着吉利所说的赵十一初次出精的事。
  晚间他与钱月默有事要商,侧殿也未有人来,赵十一既已乖乖喝药,他也没往侧殿去。
  此时他去了侧殿,因是冒雨前来,侧殿的人也没想到他竟会这个时候来。廊下的小太监全部跪了下来:“陛下。”
  “小郎君可是已歇下?”
  “是。”
  “谁在里头守夜呢?”
  “禀陛下,是吉祥阁长。”
  赵琮点头,染陶上前推开门,他走进去。
  赵十一是真的已经歇下,只是再也睡不着。
  他自知在这张床上也睡不了太久,其实他在这张床上也未睡过太久。
  耳边是窗外的雨声,他不由伸手摸上依然包扎着的伤口。初始,他缓慢地摸着,眼前不由又浮现赵琮见到他身上的伤时,眼中迅速涌上的伤心、失望与担忧,以及赵琮站在后苑大怒的场景,更有赵琮站在床边生气对他道“你还笑!”的模样。
  不自觉地,他扯出一抹笑容。
  他睁开眼睛,望着床顶,却还能看到赵琮站在坤宁殿门口的灯火之中,那样淡然地朝他伸手,对他说“过来”。
  他的眼睛有些涩。
  赵琮真的是对他最好的人。
  他实在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他甚至不是人,他不是个东西,他娘对他好,因那是他娘。
  赵琮却是唯一一个,与他没有任何血脉关联,却对他好到过分的人。
  是他两辈子三十多年来,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对他这么好的人,他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他朝伤口处狠狠一抓,伤口处一阵生疼,他却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眼角的涩意终究止住。伤口似又裂开,有血流出。
  流血也好,只要不是流泪,如何都好。
  他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他兀自沉浸在这股情绪当中。
  忽而幔帐外传来脚步声,他的身子一僵。
  吉祥慌忙跪下,行礼,小声道:“陛下。”
  赵琮也小声问:“睡着了?”
  “是。”
  “朕看看他。”赵琮上前,撩开幔帐,见赵十一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他轻笑出声,伸手想将被子拉下来,可是赵十一睡前似乎是用了劲的,被子拉得倒紧。他再拉下去,恐怕要将赵十一吵醒,见好歹还留有一些缝隙,他收手。
  他又放下幔帐,低头朝吉祥道:“你过来。”
  吉祥随他走出内室,赵琮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看了他几眼,这也是个怪人,手握毒枸杞却不害他。
  他问道:“你可知小郎君上回出精的事?”
  吉祥大愣,抬头看了赵琮一眼,这才见陛下的脸色竟又是有些灰白,果然又中了毒。
  赵琮自己是觉得赵十一因这样的事而怕那羊汤是件格外可爱的事儿,但对于吉祥,他并无好态度,他冷笑:“要你们有什么用?!”冷笑完,他才想起,他还在装病呢,这可是在吉祥面前,又赶紧咳嗽几声。
  吉祥慌忙应道:“是小的失责!”
  “他在王府里便被人欺负,如今在宫里好不容易养得活泼些。那事儿,他如何懂?你倒好,不能宽慰他便罢了,竟然还丝毫不知!”赵琮边说边气,声音很轻,气息明显不足。
  “小的有错。”
  “罢了,这事已过去。往后你仔细瞧着,再有一回,立刻来告予朕知道!”
  “是!”
  赵琮起身要走,他的身子歪了歪,染陶赶紧上来扶住他,担忧道:“陛下,快些回去歇息吧。”
  染陶今日又有些心神不宁,可是陛下与淑妃娘子在里头一直说话,她又不能进去打扰。待到陛下再出来时,脸色便又不好了。好在她还记得陛下的话,陛下似乎是心中有打算的。
  那日在垂拱殿,孙太后都拿陛下没办法,又有何好怕?!
  她这般安慰着自己,扶赵琮回去。
  赵琮走后,吉祥默默地走进内室。
  他不开口,幔帐内的赵十一也未开口。
  吉祥不知是否该将此事告知他,但连他听着都有些不忍,郎君听到了,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去死吗?
  陛下若不死,郎君这几年来的打算又有何意义?
  陛下不易,郎君难道便容易了?
  又有谁是容易的。
  他这般犹豫着,赵十一撩开幔帐,回首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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