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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画家(99)

作者:其实是九节狼 时间:2021-05-30 08:21 标签:双性 年下 狗血 扮猪吃虎

  杜夏和何筝单独在一起时还算放松。客厅的落地大窗边不知何时摆了张餐桌,一小份炒河粉用西餐摆盘的方式堆在大白瓷碟的正中间,盘子边缘的花纹用辣椒酱汁绘制。杜夏觉得好笑,若不是气氛不对,他一定要拿出手机给这道不中不西的主食拍张照。
  杜夏自顾自地吃,何筝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回不知是谁的讯息,可能是杜浪的,也可能是其他人的。
  杜夏没问。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吃好饭才有力气干别的,他光盘了,放下叉子,说:“我吃饱了。”
  何筝双手都放在桌子下面。四目相对下,何筝抢占先机做先开口的那一个,说我们可以谈谈了,可是谈什么呢,怎么谈,又从哪里开始谈?
  语言是苍白无力的。
  杜夏扭头看向身后的会客室,他刚才参观时看到过意见书的复印件,何筝见他抿着嘴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想说些让他心安的话:“那不会影响你回对岸。”
  何筝又加了个期限,“你随时可以回去。”
  何筝慢慢跟杜夏解释,港岛的司法运作独立于对岸,大陆机关的逮捕嫌犯意见书在港岛没有法律效益,权贵阶层想弄一纸红章来另作他用,总有办法。
  至于那些港警。他们如果拿了港岛的文件,杜夏被抓进去后就必须有后续,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毫发无伤坐在何筝面前。
  所以这只是个小小的提醒,给何筝的,也是给杜夏的。杜夏听明白了,点点头,跟何筝说他在审讯室里并没有被刁难。他倒是想过开口,奈何记忆模糊。当警察问及他十二年前如何从梁乡辗转到蓉城,他没回答,实在是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好像坐过牛车,又好像蹭过拖拉机,但肯定扒拉过火车,蜷着身子在两节车厢间站了一宿,到站的目的地是蓉城。
  然后就留下了。
  总之杜夏除了基本的名字年龄没有向警方透露任何讯息,他牢记何筝的话,他说:“我很乖的。你让我什么都别说,我就什么都没说。”
  “嗯。”何筝伸出手,又想摸摸杜夏,他把手收回了,放回桌子下,只是看着,“你一直很乖。”
  杜夏姑且算何筝在夸奖他。他的笑很腼腆,他听到何筝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杜浪被牵扯进去。”
  杜夏的笑散掉了。
  杜夏侧目看向窗外,眉眼间又是那种有点木讷的镇定。他能坐在这里,就说明以自己为筹码的谈判已经有了结果。何筝,现在应该称之为程文森,坐姿往前倾,在餐桌上扣住杜夏顺从的双手,边握住,边语速飞快地做出更多的承诺,从杜浪一帆风顺的医学生涯到庄周梦蝶的新业务。
  尽管从不承认,他其实一直有一个plan b,一个自己不得不背负起旧身份的可能性。
  他淡褐色的眸眼闪烁,艰难道:“今天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我不会让你、你的弟弟再担惊受怕,我——”
  他又笃定得像是在告别:“我知道你很在乎杜浪。”
  而你是我的软肋。我愿意为了你的安危往来时的路走去。当我离去,至少那些偷来的时光不需要还回去。
  但杜夏不领情。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地问:“你还有几根肋骨?”
  那种无力改变的哀愁气氛被打破。含情脉脉紧攥住杜夏手的人也是一愣。杜夏硬是把手全抽了出来,气冲冲的,也不顾还穿着的睡袍,起身就要往门口走,被拉住了还会甩手,浴袍在拉扯中掉下肩头,露出小半边胸膛,又被转会身子的杜夏拢进袍子里。
  “你别碰我!”杜夏难得这么硬气,成功呵斥住对方欲要上前的脚步。那人站在原地,依旧是满脸不可言说的苦衷和不得已,杜夏一点儿都不体谅,气到委屈,冲他喊:“做你的程大少爷去吧”
  何筝:“???”
  杜夏拳头都硬了,像是特别看不起现在的何筝,他的鼻尖和眼尾却发红,带着点嘟囔的鼻音,发泄吼道:“你根本不是那个我认识的何筝!”


第86章
  时间回到十小时前,港岛国际机场内。
  当杜夏接过港警递过来的申请书,他并没有表现出该来的终于还是发生了的如释重负,单纯只是疑惑,毕竟十二年前,比起杜家,死了儿子的家珍反倒是是最拒绝报案的那一个。
  再把时间线往前拨。十二年前的孟家地窖里,杜夏已经揣着杜浪偷来的首饰嫁妆出逃两三天了,家珍还在照旧往窖子下面扔馒头。她还有农活要忙,没功夫怀柔,扔完就把顶上的门锁上,让人继续不见天日地待着。家珍年轻的时候也是烈性子,但性子可以慢慢磨细细磨。当她也只是儿媳妇,她婆婆的手段比这狠多了。如今她也成了婆婆,有样学样,信心十足要把杜夏磨成跟自己一样的好新娘。
  能怎么办,这里是山村,男人不外出打工,全家的收成就只能指望祖宗留下的地。家珍的丈夫和儿子都是酒鬼,一喝起来就几天几夜不归,更不可能干活。家珍只就能自己下地,从早忙到晚,嫁过来又生了孩子的女人再不认命,到最后不都是这么活。她还指望着杜夏让她抱上孙子呢,杜夏总会想通的,等杜夏也当了婆婆,肯定也能好好调教儿媳,哪能想到这三五天扔下去的馒头,全都滚到了她儿子凉透的尸体边上。
  先发现死人的是慧珍。家珍是那一巴掌,慧珍就是来甜枣的,下地窖后没发现自己儿子,只见到家珍儿子的尸体。她吓得大叫,赶紧要爬上去,又失足摔了一跤,醒来以后就神经兮兮,闭口不谈都看见了什么,以至于家珍刚开始都没怀疑到他们头上,以为杜夏被杀人的劫走了。等两村的乡绅过来调解,让杜富贵把那包嫁妆还回去,杜富贵拿不出来,家珍才意识到这其中有鬼,可从杜富贵和慧珍那儿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从杜浪下手。
  小孩子是经不住吓唬的,家珍威胁说杜浪不把知道的吐出来,杜夏就是逃去天涯海角她也会把人找到,杜浪就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偷红布袋给杜夏路上当盘缠的是他,用簪子扎那人眼睛的是他,掐脖子的也是他。他没撒谎,就是把杜夏隐去了,家珍有什么就冲他来,别再去招惹他哥哥。
  这可吓坏了杜富贵。乡绅们聚到一块儿再调解,杜富贵恳请把这事私下里了结,家珍那边绝后了,杜浪是他唯一的香火,要是有了案底可怎么办。
  家珍同意的还挺爽快,乡土山村有一套自治的体系,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去求助公权力,穿制服的那帮子人若是真来了,村民们有什么私人恩怨都要放一放整个村子都戒备地凝聚成一边。农村人养儿防老如同积谷防饥,生存是第一要义,家珍如果还能生,肯定会再怀一个,不能生了就退而求其次,要杜浪以后给她养老。
  这都是杜夏三年前回梁乡后听说的。彼时城镇化对小农旧思维的冲击巨大,家珍心态就有了变化,要跟杜夏算旧账,还扬言要报案。
  但她吃了没文化的亏,硬要把儿子土葬,结果墓碑所处的地方被大面积开凿山石制造混泥土,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后,墓碑下的尸骨被洗刷的不见踪影,当真死无全尸,更不可能再验尸,唯一称得上凶器的银簪子也是乡绅们当年推理出来的,那个血迹干涸的眼窝里空空如也,但不妨碍小地方的人道听途说,消息传着传着,不仅神乎其神,还变了味,没了死亡的忌讳,最广泛的版本竟成了年纪六岁的杜浪被老祖宗付了身,犹如神助,赤身肉搏三四十岁中年大汉,最后飞出一根银簪作致命一击,漂亮潇洒得跟画本里的侠客剑士似的,以至于杜浪就算去镇里上高中,这个神秘玄乎的传闻也跟着他,男同学们要他放学后别走要挑战他,女同学们在课后偷偷谈论他,
  也让班上一个公安系统里的家长膈应,明明考上了最好的高中,还是被打发回村镇里念书。
  所以,杜夏带杜浪转学去蓉城还是很有必要的。但杜夏和杜浪都记得,他们逃跑的匆忙,谁都没有将那根簪子拔出来。这件唯一的不知所踪的物证并没有让兄弟俩松口气,杜夏这三年也没再回过梁乡,也不跟老乡接触,就怕家珍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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