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79)

　　阎京宝意识到乔七不是要霍今鸿的命而是要他的人，事已至此除了“忍痛割爱”也别无他法。
　　霍今鸿虽说是他看中一手带出来的，但到底没拜过师傅入过帮会，若有更好的去处是没有理由一味跟着自己的——尽管这乔府算不算个好的去处尚不能定论。
　　霍今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偌大的天津卫每时每刻都有死伤，像自己这种人就算哪天消失在某个角落里也不会有人过问。老实说即便乔七真的答应放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回码头去，缺了几天工，不知道那大通铺上还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他没想到阎京宝会寻到这儿来。
　　码头那边的关照是因为他“好用”，会做事，霍今鸿心里清楚，可这点用处似乎并不值得对方费心至此。自己不过为了混口饭吃叫一声“京哥”，对方却真心挂念自己的死活，单凭他为了自己单枪匹马找到乔府来就是一份情义了。
　　乔七大概也看出这份情义，十分乐意做那“夺人所爱”之事：“阎先生，多谢这些日子你对小霍的关照和栽培，今后他若是替我做事，恐怕就要跟清公会划清关系了，我想余正铭也不会希望手下的人跟我有太多瓜葛吧？”
　　“七爷言重了，二戒堂名声在外，清公会仰仗您的地方还多。”阎京宝客气一笑，“至于小霍，大沽码头那地方本来就是埋没了他。”
　　“别，我不过拿钱办事，仰仗我没用。”乔七摆摆手话锋一转道，“久闻阎先生拳法了得，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动筋骨过了。”
　　“在下这点功夫在七爷面前不值一提。”
　　“客套话就不说了，我这府上平常从没有外人进出，阎先生来了便是缘分，小霍的事算我欠你个人情。”
　　.
　　不多时阎京宝告辞，乔七叫霍今鸿去送送“老东家”，两人前后出了乔府大门。
　　霍今鸿觉得对方这么一走自己就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京哥，你对我的恩情我永远记得。”
　　“别往心里去了。”阎京宝拍拍他的肩膀道，“好歹叫我一声‘哥’，我怎么能让你自生自灭，没事就好。”
　　“若不是京哥关照我，推荐我去码头做工，我现在还在街上挨打挨饿……”
　　“要不是你我也不敢到这种地方来……呵，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跟乔七动手，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
　　“这个乔七到底是什么人，很厉害吗？”霍今鸿察觉到对方言语间流露出来的畏惧，心中不禁疑惑，“为什么谁见他都要尊称他一声‘七爷’？”
　　“乔七没跟你说过他的来历？”
　　“没有。”
　　阎京宝略为迟疑，但想到自己本就是道听途说，霍今鸿跟着本尊做事，日后该知道的都会知道，现在多说两句也无妨。
　　“乔七本名乔祁，七八年前开始在华北一带活动，没人知道他的师傅是谁，只听说给溥仪当过护卫，是宫里出来的人。”
　　“可他说他是个专偷东西的盗贼。”
　　“如果人命也算‘东西’，那他的确是神偷了，天津卫内凡知道“乔七”这名字的人都忌惮他，让他三分，只因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东西’，他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霍今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
　　像虞郦棠两个钟头前在津中报社门口放的那记冷枪，对赵鲁明来说是生，对特务来说就是死。换言之他要护谁谁就能活，谁跟他作对就得死，可不就是调换生死，从枪口底下偷人命吗！
　　“可他向来只让手下办事，自己从不出手，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京哥，你真的打不过他吗？”
　　“据说乔七与人相争从不出招，因此没人清楚他是何路数，只知道单打独斗即便行家高手也难伤他一根毫毛。”阎京宝道，“刚刚你也看到了，说是比试，他只一味等我出手，自己从未发难……”
　　“就是躲得快呗，头一回听说因为打不着就被传得神乎其神的。”
　　“呵，小霍……看来乔七是真没为难你。”阎京宝再次拍拍霍今鸿的肩膀，感慨道，“几日不见你精神很好，话也变多了。”
　　“是么？”霍今鸿听闻此言颇觉意外。
　　“平常看你成天想心事，问你有什么要帮忙的，说来说去就是想找人……我知道你是念旧，不过男人嘛，终归还是要往前看。”
　　阎京宝见对方默然不语便终止了这个话，扭头看见门匾上的“乔”字，他其实也不知道霍今鸿留在这里是福是祸。
　　“回去吧，日后再会望各自安好，保重。”


第95章 28 贪心
　　霍今鸿回到客堂，心里还在为阎京宝的话闷闷不乐，认为“男人应该向前看”跟找人并不矛盾。
　　白项英不仅在过去也在将来，他无论是往前还是往后都能看到哥哥的影子。他认主子，攒钱，不就是因为在不选的将来看到一线可能吗，可对方这么一说，就好像他跟了乔七就是背叛哥哥一样。
　　——我怎么会背叛哥哥呢，是他让我还能往前看。
　　客堂里乔七正在给虞郦棠和裘小嘉等人发赏钱。
　　叶晋说的没错，好事当头人人有份，其余不在场的兄弟也都分到了红包，先由孟兆青拿着晚上再交给他们。
　　霍今鸿凑进去摊手：“我的呢？”
　　乔七皱起眉头，觉得他这要钱的架势非常无礼，不合规矩，但又不想在这“喜庆”的时候大煞风景去教他规矩。
　　想了想，他将抽出一半的红包又塞回匣子：“你就不用拿了，晚上跟我出去，带你快活快活。”
　　——其实等于是省了笔钱，因为不管给不给这红包霍今鸿今晚都要跟他去金松饭店，早上跟云老板讲好了的。
　　霍今鸿却不知这其中“奥妙”。
　　“什么快活？”
　　“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用这么麻烦，你给我钱我自己去吃饭。”
　　“要吃饭？行啊，金松饭店有的是饭吃。”
　　“我不要跟你去窑子吃饭，你爱去自己去。”
　　“……”
　　乔七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本来就不算笑，这下直接黑了：“谁跟你说我爱去窑子吃饭？”
　　众人大气不敢出地闭上了嘴。霍今鸿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但是很机灵地没有马上去看叶晋：“金松饭店一看……呃，就不是正经地方，你经常往那儿跑……”
　　“你去过？”
　　“没有，听人家说的。”
　　“听谁说的？”
　　“忘了，很早以前听说的。”
　　乔七架起腿用右手中指敲击膝盖：“不想吃饭可以不吃，但今晚你横竖都得跟我走一趟，去见你的主顾……你不是想赚钱吗？”
　　霍今鸿闻言大喜：“我可以接活了？这次是要救谁？什么时候？在哪里？”
　　“怎么做等见了主顾之后再商量。”
　　“为什么要见主顾，你们每次干活前都要跟主顾商量的吗？”
　　“这位比较特殊，不但是主顾还是你的搭档。”
　　“什么意思……”
　　霍今鸿还要接着问，乔七挥手打断他：“有什么不明白的晚上再问，现在先下去，过六点钟司机会去叫你。”
　　“那……还吃饭吗？”
　　“吃个屁！想吃就去窑子吃！”
　　.
　　霍今鸿走后乔七将在场众人屏退，只剩下叶晋一个。
　　“别以为小兔崽子不说我就猜不到，是不是你在背后他妈的嚼我舌根？”
　　“七爷，我何至于跟他嚼您的舌根呢？”
　　叶晋很少有的没有马上认错，因为觉得对方用词不太贴切，很难听。
　　“那是谁说我爱去窑子吃饭？去谈个生意就是逛窑子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