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小楼(46)
周旭接着了,没说话。
“想啥呢,”方秉雪忍不住揶揄,“回去继续唱吧,挺好的,催人泪下。”
他刚才觉得有趣,怎么能给歌唱得难听到这种地步,如果说周旭之前是强硬的,无坚不摧的,仿佛西北亘古不变的山脉,那么这会就相当于在山脊上发现了朵小黄花——嗬,也不是什么都会,不是一派钢筋铁骨嘛。
既然进去打招呼了,酒就必须喝,该给的面子得给。
方秉雪摆摆手:“走了。”
周旭在后面,似乎叫了声他的名字。
方秉雪没在意,吃着橘子就回去了,门一推,俩民警正在抢麦,挤着唱那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小李眼尖,指着门口:“别抢了,雪这不就来了嘛。”
说完他还乐:“看你们这群大老粗,脸皮子厚,人家雪饼开个玩笑就脸红……哎是不是你皮肤白的原因啊?”
“不是,”方秉雪坐沙发上了,“刚见到个朋友,喝了点酒,上脸了吗?”
小李先回答了句还行,不算特别明显,又问:“谁啊?”
方秉雪笑笑:“周旭。”
包厢内有点吵,乱,别人没注意他俩的对话,小李愣了下,想起这个名字了:“哎,你俩咋认识的?”
“之前有次见着了,”方秉雪说,“没啥事,来,唱歌吧。”
他自认品味还成,虽然跑调,但方秉雪对自己的音色很有信心,唱的时候也很陶醉,只是马睿在沙发上抱着头,一脸呆滞地望天。
“怎么,”方秉雪握着麦克风,姿势很酷,“不好听?”
马睿说:“没,就是你以后追姑娘的时候,别请人家去唱歌。”
方秉雪挑了下眉:“连我的歌声都不爱,能爱我这个人?”
马睿到底年轻脸皮薄,受不了,就说他不害臊。
一堆人瞎嚷嚷地玩到快十一点,没续钟,这次出来就是聚着放松下,只开了三个小时的包厢,方秉雪提前交代过,说千万别搞啥惊喜的,马睿说放心,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事,到最后已经开始聊卷宗了,聊得快打起来了。
就马睿迷迷糊糊的,扒着方秉雪的肩,嘟囔了句生日快乐。
这人喝多了酒想吐,房间没有厕所,方秉雪扶着他:“你行不行啊,能不能走直线了?”
他俩刚从包厢里出来,还没到时间,大家抠搜地表示要唱到最后一秒才够本,马睿大着舌头:“什么不行,男、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不行,我又不想吐了,回去吧。”
方秉雪帮着把门推开:“你自己回去吧,我抽支烟。”
说完,他的手腕就被人拽着了。
“说吧,”方秉雪没回头,看着马睿摇摇晃晃地走回去,直接倒进沙发里,才轻轻把门拉上,“在外面等多久了。”
周旭说:“没,我就听了会你唱歌。”
他把方秉雪稍微往外拉了下,这个包厢离楼梯近,周围人来人往的有些乱,方秉雪转身,看了眼周旭,周旭立刻把手松开了。
“听我唱歌,”方秉雪说,“然后呢,怎么不进来坐坐,怕我们灌你?”
周旭身上还带着酒气,定定地看着他:“不是,就是觉得,想跟你道个歉。”
他俩边说边走,已经到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这里有个阳台,没啥人,空荡荡的,只摆着几个光秃秃的花盆。
周旭把玻璃门推开:“你想抽烟的话,在这吧,注意脚下。”
方秉雪踏出去,迎面被风吹得一哆嗦:“等等,你刚才说跟我道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周旭犹豫着要不要过来,跟方秉雪的朋友们喝一杯。
然后,他听见方秉雪唱歌了。
周旭第一反应就是完蛋,方秉雪生气了。
可能是发现了自己,也可能是别的地方得罪了他,所以阴阳怪气的,故意唱得很难听,为了敲打。
怪不得阳台上没人,风大,冷,抽烟肯定得呛着,方秉雪趴在栏杆上看楼下的景色,等着周旭回答。
但周旭没说话,他盯着方秉雪的后颈,那里有一块凸起的骨头,很明显,很想让人摸一下。
周旭顿了顿,终于开口:“方秉雪。”
方秉雪说:“哎。”
但周旭说完,又不吭声了。
方秉雪侧眸看他:“你这是怎么了,喝多了犯神经?”
“是有点,”周旭走过来,靠在栏杆上,“我最近有点不对劲。”
这个话题挺危险。
当处在无人打扰的环境里,就容易提起些心照不宣的内容,也容易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要不我们聊聊。
方秉雪不想聊,起码目前,没什么可聊的。
但周旭靠过来的时候,他居然有些紧张,说不出来,其实俩人手肘的距离很远,几乎到了刻意避嫌的地步,风大,使劲儿吹着这俩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出来受冻的傻子,把那点酒意吹散,也把心吹得很乱。
隐约的歌曲声传来,周旭呼吸逐渐加重,片刻后,他突然转过身,朝方秉雪大步走来。
方秉雪也转身:“哎,你这是……”
然后,他就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凝固在原地。
周旭伸开双臂,把方秉雪紧紧地箍在栏杆上——隔了距离,身体没有直接接触,但这点空间太过狭小,逼仄,随便的动作都能碰到对方,甚至只要方秉雪抬头,往前轻轻凑一点,呼吸就会彼此纠缠。
“我想不通,”周旭眼神很凶,压着嗓音,“我这个月想起来你就别扭。”
方秉雪的后腰硌在栏杆上:“你给我放……”
周旭直接打断:“不放。”
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方秉雪,目光专注,里面有费解和困惑,以至于流露出了些痛苦:“一个月了,都在难受。”
周旭不是矫情的人,习惯了就事论事。
偏偏关于方秉雪,他不明白,没经验,手足无措到惶恐。
“能不能让我再摸一下,”周旭拧着眉,“我想再摸一下你的嘴唇,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这是不是……”
他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气馁低头:“疯了。”
周旭有很多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没啥怕的,胆子大,再难的事也敢迎头直上,这会儿横着一颗心冲过来,蛮横地要把事情搞个明白。
方秉雪安静地看着他。
看得周旭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烫。
“然后呢,”方秉雪轻声道,“你就能得出结论了?”
周旭吞咽了下:“我……”
“那就来,”方秉雪的身体靠在栏杆上,微微后仰,额发被风吹起,“试试吧,看看你到底是疯了还是想太多。”
他态度很坦然:“摸呗。”
周旭怔了下,说话都开始结巴:“我、我洗过手了……”
“快点,”方秉雪催道,“别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你。”
原本还有些不太对劲,眼看要收不住场,但方秉雪这无所谓的催促一出来,俩人之间的僵硬氛围就好了很多,方秉雪太随意了,不避不躲,语气就像是哥们约着去打球似的。
周旭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小心翼翼地伸手,把拇指,放在了方秉雪的唇上——
这个动作,微弯的食指就自然地托起了下颌。
视线相接。
呜咽的晚风中,周旭的手揉着方秉雪的嘴唇,喝过酒,唱了歌,很软,很烫,在夜幕中泛着令人心悸的红。
方秉雪还仰着脸:“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指缝里,有些酥麻。
周旭呆呆地看着他:“我……”
而在这个瞬间,方秉雪毫不犹豫地偏头,一口咬在了周旭的虎口上,足足七八秒后才松口。
周旭没挣扎,就让他咬。
……留下了个赫然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