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小楼(66)
到了砾川县,方秉雪没回宿舍,直接把车开到周旭那了,这会儿下午三点多,街头巷尾都没什么人,他看着那栋小楼,先抽了支烟。
抽完,给周旭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
“我在厂里呢,”周旭有些意外,“怎么了?”
他俩上次亲热过,这两天没见面,就晚上聊了几句,周旭记得方秉雪说要去见一个老师,特意准备了堆东西,说你不用买了,我都弄好了。
方秉雪当时被他弄笑了,说哥,不用这么费心。
社会上的人情世故,方秉雪心里明白,但他忙,年轻,有时候顾全不了那么妥帖,之前每次只要登门,肯定不会空着手——后来师娘说你这是把我们当外人,方秉雪才没继续坚持,带着张嘴去吃饭了,吃完还要顺走点。
但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时令玩意,方秉雪一次都不会忘,很尽心意。
他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周旭记着了。
从这个方面来看,两人真的挺像,骨子里都是那种知世故的人,没那么僵硬,不知变通,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所以他俩在生活和工作中,都挺顺利的。
方秉雪说:“我见完老师了,正好经过你这儿,就问一句,你不在就算了。”
“哎你别,”周旭连忙说,“我这会回去。”
他听见话筒那边有点吵,好像还有些起哄,说旭哥你干嘛呢,就这么把兄弟们丢了不管?
“你干嘛呢,”方秉雪手肘搭在车窗那,懒懒的,“还挺忙的?”
周旭捂着手机走远,静了些:“没,不忙,就是八月有个技能大赛,汽车维修行业协会主办的,弄那个事故车钣金维修,附近县市有几家店想参加,过来碰了个头。”
方秉雪是个事业型的,听见比赛什么的就感兴趣:“哎,这不挺好的。”
“是啊,”周旭的笑意很明显,“尤其现在行业里灰色操作挺多的,定损模糊,有些师傅屁都不懂就敢上手,安全保障不了,那不就得出现二次事故?”
他跟方秉雪简单讲了讲,有些术语没说,但意思方秉雪能理解,知道这个比赛还挺重要,有个规范行业标准的意义,到最后,周旭提了句:“去年,保监会取消统一费率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车险这块有点东西,”他在那边笑着,“要开始市场竞争了。”
方秉雪听明白了:“你要参与?”
“嗯,”周旭语气很平常,“起码能进行产业链分工,跟保险公司合作,直接承接业务。”
说了会儿,方秉雪怕耽误周旭的时间:“那你去忙,别往回赶,咱俩下次见了再聊。”
周旭看了眼时间:“我这还有俩小时……等结束了,接你吃个饭?”
方秉雪说:“不用,我接你得了。”
周旭立马答应:“行,太好了,我等你啊。”
挂完电话,方秉雪笑着摇了摇头,最后周旭可能是怕旁人听见,压低了点嗓音,但又按不住情绪里的劲儿,美着呢,说等你的时候,都显得有点娇了。
方秉雪说到做到,这俩小时哪儿都没去,在附近洗了个车,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修车厂那儿,远远的,看见周旭在路边等着了。
背对着花坛,单手插兜,有种混不吝的痞气样,刚干完活,冲了澡,短袖下的肌肉鼓囊囊的,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黑,不用摸就知道是微凉的,带着香皂的洁净味儿。
方秉雪很流氓地看了会,才按了声喇叭。
副驾驶门打开,周旭坐上来,先朝方秉雪伸出手:“猜猜,哪只手里头有东西?”
他手背朝上,拳头握得很紧,方秉雪打量了下,点在右手上:“这个。”
周旭翻手,打开掌心:“看,小蜗牛。”
这段没有下雨,天旱,蜗牛身上沾了土,发白,显得螺旋纹路的壳有些脆,周旭说:“中午厂里做饭呢,阿姨洗菜洗出这么个小玩意,捡出来扔了。”
但要不说人家动物缘好呢,洗完澡出来,正在院子里擦脸,那小蜗牛就爬水池子上了,伸出触角又缩回去。
方秉雪才不信:“是同一只么!”
“肯定是,”周旭笑着,“拿来给你看看,多可爱……来,再看看另只手。”
眼瞅着方秉雪不动,他抬抬下巴:“你按一下呗。”
这人越活越倒退,简直童心未泯,方秉雪没忍住笑,伸手点上面:“什么?”
周旭翻转过来,打开手:“来,蜗牛得吃菜,一块儿送给你玩。”
一颗白菜形状的金块躺在他掌心,估摸着得有五十多克了,周旭那么大的手,也一点不显得小,做工精巧,叶片的褶皱都惟妙惟肖。
方秉雪没接:“我……这个贵重了,不合适。”
“我就是个俗人,”周旭把金块放方秉雪手里,“看见好玩的给你带点,做生意的嘛,迷信,有时候就买点吉利的,讨个彩头。”
“白菜就是百财,招财,这叶子一层层地包着,也聚财,像元宝,他们说还有啥家庭和睦的寓意,反正,你别嫌我俗,嫌我迷信。”
周旭看着方秉雪:“我就想让你一辈子有钱,想让你过好日子。”
方秉雪握着金块,沉甸甸的:“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吗,万一我不缺这个,我可有钱了,我富到拿金块打水漂玩呢。”
周旭笑着:“那太好了。”
安静了会儿,方秉雪憋不住了,把脸埋胳膊里笑了会儿:“你这……也太俗气了!”
“是啊,”周旭把小蜗牛放路边的灌木里,回来关上车门,“我俗,我不要脸,我这不是想讨你喜欢,跟我处对象嘛。”
他说的时候,眼睛就看着方秉雪的后颈,很想凑过去亲一口,忍住了,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笑得很傻气。
方秉雪坐直身体:“不行,这个我真不能收,心意领了。”
“那我就亲你了,”周旭开始耍无赖,“你想好了啊方秉雪,这会车里就咱俩……”
话音落下,方秉雪伸手把金块放在水杯槽里,歪着脑袋看他,眼尾带着笑,钩子似的。
周旭的心跟咬饵的鱼似的,乱了,不行了,本能地凑过去,吻住了方秉雪,很粗暴。
方秉雪的后脑蹭着窗户了,被周旭塞进一只手挡着,有点动情了,呼吸都重起来,方秉雪抓着周旭的头发,闭着眼回吻,衣服跟着皱了,周旭没把手伸进去,就这样隔着布料揉那截窄腰,他很喜欢,是意想不到的柔韧。
而在感受到动静的刹那,几乎是同一瞬间,周旭猛地把方秉雪的脑袋往下压,按进自己怀里,挡住了方秉雪的脸。
车窗外的人目瞪口呆地站着,有些傻眼。
太尴尬了,他特意从外地过来拜访周旭,在厂里学了不少东西,还没忙完,周旭急着有事要走,剩下他们这批人继续看老师傅干活——周旭不怕人看,他的技术在这摆着,你来,交朋友,谈合作都欢迎,点不点头是他的事,毕竟周老板的态度真的挺好,虽然外表凶,看着吓人,但接触了就知道,这人实在,靠谱。
所以他出来接电话的时候,看见周旭在花坛那放了个东西,就匆匆地回到车上,没开走,还在那停着,他就想过去打个招呼。
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方秉雪的脸埋在周旭怀里,平缓着呼吸,感觉自己被臂膀紧紧地搂着,什么也看不见。
“旭、旭哥,”那人声音都抖了,“我……”
周旭沉沉地看着他。
方秉雪被按住,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已经猜测出来发生了什么,懊恼的情绪自然是有的,而更多的是难言的陌生。
他对自己的冲动感到陌生。
怎么能如此不理智,在外面,在车上就亲热起来了呢——
狭窄的车厢内,方秉雪连着做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外面的人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就急忙消失了,因为没过多久,周旭就摸了摸他的脸,小声叫他名字:“方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