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小楼(54)
他没料到周旭突然来这么一段,交代个底朝天。
“我是有些混账,”周旭纹丝不动,“脾气不太好,急眼的时候也得罪人,但我……”
方秉雪彻底听不下去了,捂着脸叫:“别说了!”
周旭顿了下,伸手,轻轻地把方秉雪的手指掰开:“你看着我。”
方秉雪猛地仰起脸,心有点乱。
“还有,最早咱俩认识的原因,挺不得劲的,”周旭说,“那会给你打疼了吧,对不住。”
他拿着方秉雪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打:“你消消气……”
方秉雪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反手,掰着周旭的手腕就翻过去,另条胳膊的肘部也直接往背上砸,周旭半点没挣扎,顺势一转身——
光天化日的,方秉雪把周旭按地上了。
周旭半跪在地上,两条胳膊都被方秉雪反剪,扭头过来笑了下:“够帅啊。”
方秉雪脑子一片空白,他大半的身体重量都压在周旭背部,牢牢地控制住对方——
然后呢?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这人……犯什么神经。”
周旭说:“我没犯神经。”
“没犯神经你说什么呢,”方秉雪生硬道,“跟交代遗……”
他本来想说遗言,但这话有点犯忌讳了,就在肚子里打了个转咽回去,改为:“都交代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重新说,说完我就放手。”
周旭说:“那我不改,我今天要说的就这个。”
动静一大,那对情侣被吸引了注意,嘴都不亲了,探头探脑往这边看,交头接耳地嘀咕,方秉雪受不了,他真怕周旭来一句我要追你,咱俩谈恋爱吧。
都成年人了,心里门儿清,不能装傻充愣。
可一直按着也不是个办法。
这破地儿太空旷了,天高路远,那辆桑塔纳老远就开始按喇叭,一个带着金链子的男人从车窗探头,嗓门贼亮,把路边吃草的牛都给吓着了,差点没尥蹶子。
“我靠,旭哥,”那人口音很重,“你这是啥情况!”
方秉雪唰地一下,把手松开了,周旭遗憾似的叹了口气,站起来,活动着手腕笑骂:“你吃炮仗了,嚷什么嚷!”
男人嗷嗷叫着:“不是你让我来送车的吗?”
片刻后,周旭坐进驾驶室,拉过安全带,发动机的声音很大,方秉雪坐在后排,扭脸看向窗外。
得,有脾气了,都不乐意跟他坐一块了。
那朋友在附近住,走着就能回家了,把这辆车留给周旭,周旭慢悠悠地转动方向盘,不时从车内镜里看一眼。
一次都没能跟方秉雪对视。
“你别多心,”周旭不后悔说这些,自从决定好追方秉雪后,他就已经考虑这个问题了,所以喉结滚动了下,“……算了,你还是多心吧。”
闷不吭的方秉雪突然开口,姿势没动:“我可不多心,我就这一颗心,单纯的很。”
周旭:“嗯?”
“今天儿童节呢,”方秉雪单手托着腮,半开玩笑,“我都看到,听到了些什么啊,大人的世界好脏。”
他这会缓过来了,开始反客为主了,不仅把周旭的苗头按回去,还试图往上面洒点水,省得天干物燥,这人烧起来。
“旭哥,”方秉雪说,“我明年春天就走了,不在这边待着,并且我……目前没什么心思。”
周旭沉默了会,转动方向盘:“我知道。”
方秉雪这才看他,目光虚虚地落在这人颈后:“那你刚才说了半天……”
这也太直白,吓着他了。
憋了好一会儿,方秉雪憋出了个最终结论:“反正,你老实点!”
话音落下,周旭一脚刹车,把车踩停了,靠在路边。
他按开安全带,下车,一把拉开后座的门闯进来,方秉雪愣是没动,冷冷地看着对方,心想,他要是敢胡作非为,这辆车,今天就得直接开进警局。
周旭坐进来后,也憋着一口气的样子:“我没!”
方秉雪瞪他:“你没什么,你胆大包天!”
“我就想跟你交代,”周旭委屈坏了,“我不能让你不了解我啊,也不能让你猜,我、我他妈也就这一颗心,都捧过来了……”
方秉雪又开始捂耳朵:“啊啊啊!”
“我总得经过你同意吧,”周旭嗓门一大,就显得很蛮横,再加上说话急有点喘,整个人凶神恶煞,跟要打架似的,“我总不能直接送花送礼物的,万一你不喜欢怎么办,为难了又怎么办!”
他再次伸手,去扯方秉雪的手腕:“我喜欢你,我尊重你,所以,得你同意才行,才能开始追你啊……”
话音落下,车内一片寂静。
方秉雪不动了,周旭也不动了。
片刻后,周旭脸红得要滴血:“啊啊啊!”
他唰地一下甩开方秉雪的手,撞开后座的门就往外冲,方秉雪到底见过世面,目瞪口呆看过去:“你,你冷静一下……”
他感觉周旭快熟了。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秉雪在后座坐了会,突然笑了。
气笑了。
搞什么啊,周旭溜得跟兔子似的,冲出去后,人影都找不到,就剩方秉雪一个人坐在车里,笑了半天。
他不是没见识过告白,但真没遇见过这么蠢,这么狼狈的。
“怂成这样……”
方秉雪笑完了,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心想你丫的再不回来,车我就开走了啊,结果刚拨出去,铃声在副驾驶上响了。
他挂了电话,前倾着身体去看。
周旭的手机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很显眼,是他当面从未叫出口的称呼——
“小雪饼”。
方秉雪噌地一下坐回去,表情扭曲地捂住微红的脸:“噫——”
作者有话说:
他喊着什么笨蛋啊羁绊啊喜欢的就跑过……啊不,跑走了!
旭哥好怂哦!怂哦!哦!
第36章
方秉雪被这个称呼肉麻到,搓了好一会儿的脸,而那个狼狈逃窜的人也终于回来,估计缓过劲儿了,一言不发,坐进驾驶室。
转动方向盘,开车。
木着脸,沉默着,开车开得那叫一个杀气腾腾。
倒不是车速有多快,或者没有安全驾驶,而是说浑身的气势太过可怕,像是要提刀去寻仇。
方秉雪在后座抱着肩,没吭声,很安静。
要不说他蔫坏呢,方秉雪惯会装傻,这种情况并不棘手,也不为难,他四两拨千斤地就给混过去了,心肠硬得很,泼水不进。
但那也是以前。
今天的沉默,纯粹就是尴尬,别扭,感觉气氛凝重得都硌牙,所以方秉雪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跟牙疼似的,偏脸看向窗外,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后视镜里,冒着蓝烟的拖拉机突突驶过,路边有拉板车卖甜瓜的老汉,有蹬自行车的小孩,树慢慢少了,行人多了起来,一枚塑料袋被风刮得很高,在空中连着打了几个滚,最后挂在保安室外面的屋角上,还在奋力挣扎。
方秉雪盯着那枚鼓胀的塑料袋看,心想,好像一只透明的水母啊。
他挺熟的,因为在海边被蛰过。
那水母的名字很好听,叫海月水母,方秉雪当时胳膊特别刺痛,同行的当地人用海水为他冲洗,说这个没啥毒性啊,方秉雪笑了,说可能就欺负我是外来的吧。
周旭决口不提刚才的告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两人在那家山寨汉堡店吃午饭,因为是儿童节,点的套餐还送了玩具,是钥匙链,上面挂了个皮卡丘。
赶上放学,周围挤的全是小孩,太吵了,周旭问方秉雪:“要不咱们去车上,或者回家吃?”
方秉雪说:“行啊,去车上吧。”
他俩把车找了个阴凉地停着,在前排坐着吃饭,味道和想象中不太一样,鸡块炸老了,沙拉酱挤得太多,方秉雪端起可乐喝了口,半融化的冰块浮在琥珀色的液体里,轻轻地碰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