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攻略[快穿](209)
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像是妥协,又像是厌倦。
沉默再次蔓延,但这一次,空气里仿佛绷紧了一根弦,稍一触碰就会断裂。
余逢春站起身,木质椅脚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有个问题。”*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为什么一定要杀邵逾白?”
常狄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针刺中。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后,她笑了——那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破碎,带着某种病态的愉悦。
“你真的……不明白吗?”她仰起脸,眼睛睁得很大,眼眶泛红,却一滴泪都没掉。
余逢春默然无语,只是和她对视,眸子中倒映出彼此缩小的影子。
余逢春静默如雕塑,瞳孔里映出她扭曲的倒影。他说:“我真的不明白。”
闻言,常狄凄惨一笑,什么都不在意一般躺回床上:“你不一样了。”
“……”
常狄说:“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一样了,我不认识你。”
“我一直是我,”余逢春说,“跟他没关系。”
“不,”常狄摇头,声音轻得像在梦呓,“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常狄看得出区别。
这棵名为余逢春的柳树,根已经烂掉了,空有一副翠绿洁净的表象,扎根在河边,实则日渐垂朽,等着哪天彻底腐烂。
常狄是落在柳树枝芽上的鸟,她唱着歌,让柳树感觉到一丝生命的欢欣,陪伴他在最后一点温暖明亮中,步入永恒的沉寂。
与此同时,常狄自己也感觉到了生命的意义,她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活了。
这应该是最好最好的结局。
可从来天不遂人愿,根都烂了的柳树,竟然还能吐露新芽,焕发生机。
常狄不能接受,这只愤怒的鸟忍住暴烈的情绪,冷眼旁观。她以为一切都是昙花一现,可事实却是余逢春正在重生。
柳树不需要鸟的歌声了,他在走向自己的春天。常狄看着余逢春一天天鲜活起来,就好像看着自己一寸寸的死去。
她感觉到了被抛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不能接受。
“我们以前多好,我陪着你,你只有我,可自从他出现以后,一切都变了。”
常狄望着昏暗的天花板,手伸到枕头下面,触碰到冰凉的金属表面。
“……我只是想让我们回到从前而已。”
所以他们注定无法达成一致。
常狄最想要回的那个弟弟,偏偏是余逢春最不屑一顾、愿付出一切脱下的皮囊。
她思念的是那个无助、恐惧、怨恨、苍白的余逢春,因为只有这样,余逢春才会像濒死的藤蔓一样死死缠住唯一的水源与光亮,他们才会永不分离。
有呼啸风声在窗外响起,未关严的窗户被猛地吹开,花香裹挟着水汽涌进房间,水珠在地板砸出深色痕迹。刹那间,房间里安静到能听见楼下枝叶被吹折的细碎响声。
下雨了。
偏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常狄,余逢春挪动脚步走至窗边,伸手将乱晃的窗户合拢。
擦拭洁净的玻璃反射身后影像,有字幕的白光一闪而过,脚步声踏在地毯上,被窗外的风声全部遮盖。
余逢春回过头,看见一张狰狞怨恨的脸。
常狄高举一把锋利尖锐的匕首,用力朝他扎来,电光照亮了她癫狂的泪眼。
“重新开始吧,兰溪……”
……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常狄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看着余逢春闪过白光的双眸。
那不是人该有的眼睛,像鬼怪。
无力感贯穿四肢,常狄跪坐在地,只能仰头看着余逢春越走越近,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匕首。
锋利的刀锋被随意拿在手中把玩,一种常狄从未体会过的压力,如同灌满整个房间的水,将她密不透风的包裹,只留下呼吸的力气。
她茫然又困惑地看着,连思想都被控制,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变动。
“杀了我,世界就会重启。”
余逢春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常狄茫然地转动眼珠,看着匕首在他手里反射出亮光,像一颗划过地面的流星。
“你能脱离出这个循环,我为你高兴。但你陷得太深了,就算看穿了世界循环,仍然将全部精力用在捆住我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我又为你感到难过。”
常狄不说话,她说不了话,可震惊却让她的心脏疯狂跳动,敲打到骨头都跟着发疼。
余逢春怎么会知道……
这已经不是她的第一次轮回了,甚至都算不上第十次,常狄像玻璃罐里的蜘蛛,在狭小的空间里织女着网,企图捕捉一点新鲜血肉。
从意识到自己陷入轮回到熟练运用规则,花了常狄八十年,巨大的信息差让她做事更得心应手,自信带来稳定,仿佛站在世界最高处,已经很少有事情能够让她真正震惊。
直到今天。
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足够让常狄引以为傲的全部崩碎。
“……你是谁?”
她艰难发问,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一缕将要断掉的丝线。
“我就是我。”余逢春说。
非人的白光在他瞳孔深处静静闪烁,强悍力量带来的无可置疑的压迫,如触手一般蔓延进她的意识,将负面情绪人为清除,只留下丝丝缕缕的空白断流。
常狄突然觉得很平静,一切烦扰苦痛烟消云散,像晕倒在宁静的深夜。
而在意识最后,她听见温柔遗憾的轻喃:“睡吧姐姐,睡吧。”
就这样,常狄坠入几百几千年都没再有过的黑暗中。
……
……
F79轻型战斗机从机场降落,还不等尘烟落尽,机舱门就被人从里打开,一个人影跳下飞机,快步朝门口走去。
他走得很急,心里有很多牵挂,身上火药迸发的硝烟味没有被风吹干净,三天未换的外套上挂着昨夜不慎粘上的血迹。
男人急匆匆地走,无视一路上的问好,眉眼间的担忧急躁越积越多,眼神不住地四处寻找,只在几次转眸中显露出很隐秘的期盼。
当他走到门口,脚步突兀地顿住了。
他们降落的机场位于郊外,整修不齐整,看起来像是几百年没用过的晒麦场,四周长着茂密的杂草,有几根磨旧的水泥台,边角露出混合的沙粒。
邵逾白的目光匆匆扫过,然后倏地停顿,本来烦躁的眼神瞬间柔和下去,像柔密的云层缓缓降落。
在他的视线尽头,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人正坐在水泥台上,朝远处眺望。
现在时间是凌晨四点钟,太阳将要升起,灿烂明艳的金光撒向大地,给人蒙上一层朦胧的金色影子。余逢春支着一边膝盖,下巴懒洋洋地搭在膝盖上,眼眸半阖,躲避阳光。
微风吹拂,撩动风衣的边角,爱人沐浴在晨光中,安宁柔和。
邵逾白放轻脚步,手臂一撑坐到水泥台上,和他坐在一起。
凉风吹动枝叶,窸窸窣窣的响声灌进耳朵,邵逾白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量,侧眸看去,余逢春靠在他的肩头,慢慢闭上眼睛。
“你去了好久。”他说。
邵逾白放松肩背,让他靠得更舒服:“我去了三天。”
“像三年一样。”
邵逾白不再解释,手掌向下滑去,与余逢春十指相扣。
比他稍小些的手在凉风里吹了一段时间,摸起来像刚开采出来的玉,要多牵一会儿,才能变得温热。
他们沉默地坐着,直到朝阳完全跃出云层,将天边染成金红色,邵逾白才问:“……她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余逢春睁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圈,“她很痛苦,也很难过,如果我现在放手,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死。”
可规则已经变了,有余逢春在,世界不会重启,死是真的死。
常狄不明白,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淤泥已经淹过喉咙,无法自救。余逢春暂且控制住了她,但所有手段都是有时效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