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攻略[快穿](76)
余逢春站在蒲团前,定定地朝上看着,没有叩拜的意思。
十五年前,他来到这个世界。
当时的太祖皇帝,也就是邵逾白的爷爷正值鼎盛之时,绍齐虽然常年打仗,国库空虚,但也算得上一句太平安乐。
邵逾白作为皇孙,年纪尚小,被保护得很好,余逢春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接近。
几次尝试失败后,他索性就在景潭寺住了下来,等待时机。
这一住,就是三年。
过去的景潭寺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寺庙,冬日里甚至没多少炭火,需要化缘布匹来挡风。
余逢春和一众身强力壮的武僧一起砍柴烧火,下山买东西时还专门给小沙弥买了糖吃。
对整座景潭寺来说,余逢春是个怪人,他住在佛寺,衣食住行都同他们在一起,却对佛祖毫无敬畏之心,从不叩拜,每次路过只是淡淡地看一眼,极为失礼。
可偏偏,余逢春是寺庙里最能和方丈说得上话的人,他不谈佛法,许多见解却与佛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时常让人有醍醐灌顶之感,许多年轻僧人都爱和他聊天。
那个雪夜,皇孙上山将他请走,此后数年,余逢春再没回来过。
不少僧人还挺想他的。
……
“多年不见,余施主风采依旧。”
声音从身前响起,余逢春并不意外,微微转身,看到一个老和尚从后殿走来,眉毛胡须一片花白,老态龙钟。
“慧空方丈。”
余逢春和他问好,往旁边一看,发现邵逾白不知何时已离开正殿。
慧空看穿他所想,安然道:“陛下去后面看海灯了。”
“他还点了海灯?”
慧空双手合十:“一年四季未有一日间断,陛下心诚,可感天地。”
闻言,余逢春嗤笑一声:“多年不见,你也会说这种酸话了。”
慧空丝毫不见愧疚,道:“此乃人之常情。”
说罢,他走出正殿,左手往旁边走廊一指,邀请余逢春往茶房去。
余逢春向来不愿意在满是金身佛祖的地方久留,见慧空邀请,便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去了茶房。
茶房里装修异常简洁,仅有一把方桌、两个蒲团,以及一套粗糙茶具。
余逢春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看着慧空把今年的新茶磨了又磨,磨出一阵干燥的茶香。
刚刚见过的小沙弥送来热水,瞧见余逢春后脸又是一红,急忙跑了出去。
一片热气氤氲中,余逢春看清了慧空身后的那道书法长卷。
“缘起性空,性空缘起”
是讲前世因果的。
余逢春双眉微颦。
等慧空把茶送到他面前,余逢春接住,开门见山:“为什么?”
他没有问出具体的问题,但对于慧空来说,这三个字就足够了。
慧空笑着说:“施主还是和以前一样,明白洞察。”
余逢春不言,喝了口新茶,品出满嘴苦涩。
慧空坐在他对面,明明已经老去,可眼神仍然清明锐利。
注视余逢春片刻后,慧空轻声道:“我观施主面色,似是大病初愈。”
余逢春放下茶杯。
“差不多。”
“若是如此,施主真的要好好调养,不然以后会很难过。”
“我知道,多谢你。”
慧空闻言,笑着摇头。
“贫僧不过随口一提,如果这也要谢,那太生分了。”他说。“前些日子陛下派人上山,问了我一些事情,我本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余逢春算了一下时间,问:“三日前?”
“不,”慧空再次摇头,“三个月了。”
三个月。
那基本就是自己刚和邵逾白见面的时候。
此时的余逢春早就没有了刚来时的自信,他知道邵逾白会认出自己,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早。
他不由得问道:“他问了什么?”
慧空道:“陛下问,已故之人还能回来吗?”
……
茶盏滚落在地,水沿着地砖上的缝隙流淌,茶室内安静无声。
余逢春低着头,愣愣地注视着地砖上的水,试了好几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已故之人?”
“是。”
慧空没有遮掩。
“八年前,陛下上山,问贫僧可知道您去了哪里,贫僧不知,便为陛下起了一卦。从卦象上看,当时余施主已不在此处。”
“……”
任务世界并没有系统空间运算的那么简单,会有概率出现一些类似于超脱数据编造的npc,他们也许可以看穿宿主的真面目。
或许慧空就是这样的存在。
余逢春撑住额头,久久不言。
而慧空继续说:“陛下不信,愤然离去。过了一年,陛下又来了,还是问施主何在。于是贫僧又起了一卦,卦象与之前那次,并无不同。”
“从此两年,陛下再没有来过。”
第二次来,应该是邵逾白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
毒药无药可解,朝堂暗流汹涌,那是他最需要余逢春的时候,可余逢春并不在那里。
也永远不会在。
那时候的邵逾白在想什么呢?
是觉得幸好先生逃开了漩涡,还是怨恨余逢春抛下他一走了之?
又或者,他也隐约从慧空给出的卦象里,猜出了余逢春真正的结局。
……
余逢春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跟着发疼。
他轻声问道:“那他后来……为什么又来了呢?”
慧空看着他,静默许久,缓缓道:
“陛下每次来,只拜一尊佛。”
余逢春问:“哪一座?”
慧空道:“弥勒佛。”
弥勒佛是未来佛,不在凡尘,凡是拜弥勒佛的,求的都是下辈子。
余逢春神色震动
见他神色有变,慧空便知道他明白了。
“陛下已对今生无望,只求来世。”他道。“供海灯,也是为了求一个和您的来世。”
一颗藏在千疮百孔的血肉下的真心骤然露在余逢春面前,裹着血的跳动温热又惨烈。
慧空寥寥几句,已将邵逾白那时的心死如灰,说尽了。
余逢春很难看地笑了一下,又重新低下头,盯着地上即将干涸的水痕
“他这是何必……”
这不是一个问题,也没有期待一个答案。
可偏偏慧空回答道:“陛下自认罪孽深重,不配有来世,因此要在活着的时候多多祈求。”
说完,慧空站起身,双手合十,一躬身后道:“陛下深恐施主不是凡尘之人,所以才有今日这一遭。贫僧已看过,日后,望二位同心同德、一心一意。”
余逢春已无话可说。
……
……
……
余逢春一直在茶房里坐到邵逾白来找他。
茶水倾倒,尝着只有苦味的茶,反而在干了之后透出茶香。
余逢春看着邵逾白踏进门来,自然没有错过他的眼角眉梢的轻松。
大抵是因为在慧空那里得到了好消息,觉得他不会再走了。
“先生,饿不饿?”邵逾白问他,“这里有些斋饭,味道尚可……”
余逢春抬眼看他,眸中神色打断了邵逾白的话。
“过来。”他轻声说。
邵逾白依言走近,眉头皱起,神色再次变得不安。
“怎么了?”他问。“可是慧空说了什么?”
老和尚对余逢春说的每一句话,让邵逾白听见,都是能把整个景潭寺杀了又杀的罪过。
即便邵逾白没这打算,余逢春也不能把罪过推到那么个老头子身上。
于是他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你生辰前,我答应过你要送一份贺礼……”
本来是为了哄邵逾白去参加宴会,可贺礼余逢春也是真的备下了,只不过后面发生了许多事,耽搁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