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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283)

作者:Bucephalus 时间:2023-12-14 11:51 标签:欧风

  “他们会答应的,只要我们帮他们把布朗热将军搞垮。”阿尔方斯将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您应当对自己的价码更自信一些。”
  吕西安吓了一跳,他连忙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在注意自己后方才开口:“您是在开玩笑吧?我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让他爬到今天的地位,可不是为了让他在半年之内就自我毁灭的。”
  “塔列朗辅佐拿破仑成为了欧洲的主人,又和奥地利皇帝以及俄国沙皇联手毁了他。”阿尔方斯的嘴角撇了撇,“拿破仑对他而言只是个工具,就像布朗热对于我们一样,我们可以扶他起来,也可以毁了他,一切全凭我们的需要。”
  “那我对于您来说是不是也是个工具?您如果有一天需要的话,也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毁掉?”吕西安有些想要这样问,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归根结底,问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呢?即便阿尔方斯矢口否认,他难道就能完全放心吗?重要的并不是阿尔方斯的意图,而是他的能力,只要阿尔方斯有着随时毁灭他的能力,那么他就不可能对这个人卸下防备。
  “您的脸色有些难看。”阿尔方斯打量着吕西安的神色,“您觉得我说的不中听吗?”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总拿我和塔列朗相比,”吕西安冷冰冰地笑了笑,“我不觉得被别人比作一个道德败坏的人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塔列朗先生并不是道德败坏,他是个道德真空。”阿尔方斯纠正道,“正因为他是道德真空,所以他可以装下波拿巴派,正统派和奥尔良派的价值观,因此他成了三个朝代的开国元勋,而其他人在改朝换代之后就变得默默无闻。”
  “您觉得我也是个道德真空?”
  “如果您不喜欢这个词的话,我们可以说您具有灵活的道德底线,或者说是具有十八世纪的道德。”阿尔方斯拍了拍吕西安的脑袋,“我们这个十九世纪是个小布尔乔亚的世纪,而这些中产阶级的最大特色就是小家子气,他们的那些价值观,道德观和人生观都庸俗无聊到可笑的程度。我们没必要用他们那种小家子气的道德把自己束缚住,归根结底,这些所谓的道德和主义就类似于黏土,而我们就是陶土匠,要把它们塑造成什么样,全凭我们的需要。”
  “那么我应当把您的评价当作是夸奖了?”
  “您当然应该,我觉得这是对一个政客最好的赞美。”阿尔方斯理直气壮地说道,“一个成功的政客必然是一个道德底线灵活的人,这就像一个成功的银行家绝不会是个诚实的人一样。”
  “可布朗热将军这艘船现在还在乘风破浪呢,虽然船底有些漏水,但目前还看不到沉船的征兆。”
  “我也没说要您现在就弃船逃命,”阿尔方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奇怪光芒,“我只是希望确保,等我们真正需要上救生艇的时候,您不会又犹犹豫豫地抓住栏杆不放。”
  “我为什么会抓住栏杆不放?”吕西安反问道。
  “或许是因为这艘船上还有某个人吧。”阿尔方斯瘫坐在椅子上,他将手里的剧目表对折起来,当作扇子在自己的脸侧面轻轻扇着风,“或许您脑袋一热,就非要留在这艘船上,和他一起淹死……那可就有点太可惜了。”
  “如果您指的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话,我的确不希望他和布朗热将军一起毁灭。”吕西安勇敢地和阿尔方斯对视着,“如果您说的那种情况发生了,难道我们不应该拉他一把吗?”
  “我们?”阿尔方斯冷笑了一声,“为什么要说‘我们’呢?您和他是朋友,我和他可不是,我有什么义务要用我安排的救生艇救他一命?”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脸上又露出那种属于猎食者的残忍微笑,“再说,那位老爷恐怕也不愿意上我的救生艇,如果您是塔列朗的话,他就是科兰古,塔列朗能做三朝元勋,而科兰古就只能给拿破仑陪葬。”科兰古和塔列朗一样,都担任过拿破仑的外交大臣,但与后者不同,他对皇帝忠心耿耿,直到滑铁卢战役后还在为皇帝奔走,正因如此,在复辟的波旁王朝时期,他只能退出政坛,直到1827年在自家的庄园里去世。
  “您在俄国答应过我不去对付他的。”
  吕西安的语气里带上了祈求,对于阿尔方斯这一贯颇为有效,但这次,银行家却不为所动,“我答应您不去对付他,但我可没答应过您我会为他兜底……事实上,我觉得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不会愿意接受我的帮助的。”
  “为什么?”
  “如果他愿意拯救自己的话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从背后捅巴黎伯爵一刀就行了,他作为那位‘陛下’最信任的人,如果想要反戈一击的话,一定是有足够的手段的……您觉得他会那样做吗?”阿尔方斯朝吕西安伸出手,他的手指头在吕西安的马甲扣子之间的缝隙里滑动着,就像是一个钢琴家正在钢琴上练习音阶,“保王党人总想要回到过去,可人怎么能让河水倒流?贵族这个阶级在大革命前就已经在经济上衰落了,而他们在政治上很快就要变得无足轻重,德·拉罗舍尔伯爵就像是唐·吉柯德,手握着长矛冲向风车,他和他的朋友们面对的是与他们的祖辈完全不同的世界,而这个世界里没有这些人的容身之地。”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别站在历史上错误的一方,除非您想被潮流冲到垃圾堆里去。布朗热或许能够成功夺权,但我不觉得巴黎伯爵还能有登上王位的那一天,即便他登上王位,也只能是个无足轻重的吉祥物,布朗热将军会把所有的权力牢牢地抱在怀里,除了漂亮的头衔,‘国王陛下’什么东西也给不出来。”
  “那我们到底应当站在哪一边?”
  阿尔方斯解开了两个扣子,打开的缺口正好是一只手的宽度,“站在赢的那一边,不管赢的是谁。”他的手伸进了吕西安的衬衣里,那只手冰的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冻猪腿,吕西安微微瑟缩了一下。
  “别动,”阿尔方斯用另一只手按住吕西安的肩膀。
  “别人会看到的。”吕西安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如果您不这样四处乱看的话,他们就不会注意您。”阿尔方斯说道,“您听台上的那位女高音,唱的真不错……只要您别发出比她更大的声音,那么大家就听不见。”
  阿尔方斯的手继续攻城略地,如同1798年跨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的拿破仑一样长驱直入,令敌人丢盔弃甲,全无招架之力。十五分钟之后,入侵者终于取得了想要的战果,迫使敌人割地赔款之后,满意地鸣金收兵,而战败者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对方,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
  “您是不是很得意?在这样的公众场合羞辱我?”吕西安看着阿尔方斯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他感到自己的脸烫的像烧红的烙铁。
  “您不妨把它当作互利共赢吧。”阿尔方斯将用过的手帕揉成一团,塞进兜里,“有时候您只要改变一下看待事情的角度,自己就能好过许多,何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看来这都是我的错了。”吕西安假笑了一声,“那我可真是抱歉。”
  “反正自从我们从俄国回来以后,您可是做出了不少错误的决定。”阿尔方斯戏谑地说道。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没有去追问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根本不敢追问,他甚至都不敢去考虑那个最坏的可能——阿尔方斯对他做过的一切了如指掌……但是这可能吗?明明他已经做了那么多的防范呀。
  “若是他真的知道那些事情,那么他早就该发作了。”吕西安心想,他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阿尔方斯大概率只是试探一下,如果他表现的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样,反倒可能被对方看出些什么来。于是他挺直了背,把目光投向舞台,接着看起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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