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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400)

作者:Bucephalus 时间:2023-12-14 11:51 标签:欧风

  他扔下镊子,叹了一口气——这和阿尔方斯所要求的“完好无损”实在是有着不小的差距。他并不寄希望于通过修复这个雕像来修补和阿尔方斯的关系,那太幼稚了,但他也做不到就把它像个垃圾一样丢弃。说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让他不去想正在这座宅邸外面发生的事情,以及未来将要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吕西安将脑袋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看向窗外,天气依旧阴沉,早上刚下过一阵蒙蒙细雨,因此屋里屋外都潮乎乎的。窗外花园里树木枝头上的叶子已经落了一半,余下的则在秋风当中瑟瑟发抖——寒冷的秋风从北方一路南下,从诺曼底到普罗旺斯,一路横扫法兰西全境,而乘风而来的不但是萧瑟的秋意,还有衰退和饥馑。
  吕西安感到疲惫不堪,这种感觉并不是某一时刻突然产生的,而是如同在剧烈运动后所产生的酸痛感,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不知不觉地累积,当他注意到的时候,这种感觉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随之而来的则是排山倒海般的虚无和无意义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为之奋斗几年的事业在眼前付之一炬,这样的感受有多少人能够体会?更不用说,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仅仅在二十四小时以前,他还满怀憧憬地展望着未来,可转瞬间乾坤倒转,他从山巅之坠而下,一下子摔断了自己的脊椎,恐怕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啊,脊椎!这让他想起了那匹在赛马会上摔成残废的马,它和他有着一样的名字,或许是物伤其类,吕西安阻止了阿尔方斯射杀那匹马,而是把它养在了自家的马厩里。上星期,马厩总管曾经告诉他,那匹马的状况恶化,估计活不了太长时间了,人道的举动就是给它一个痛快,但他那时候忙于对付阿尔方斯的那个“大计划”,根本无暇分心在这样的事情上。
  现在想来,他真是自以为是,他与那匹马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阿尔方斯豢养的玩物罢了,而如今看上去,他们的命运也是如此一致,或许当阿尔方斯决定给那匹马冠上“吕西安”的名字时,命运女神就把他们的命运之线纠缠在了一起呢。这样的想法颇有古希腊人那些宿命论的色彩,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可现在他也不怎么确定了。
  想到这些,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想要去看看那匹马,于是他在身上套上一件大衣,打开书房的门,沿着小楼梯下了楼,来到了后院里。院子里寒浸浸的,寒湿的空气飘进他的气管和喉咙,令他感到自己的声带都变得生涩了起来。马厩就在后院的另一侧,他听到那一排建筑里传来的嘶叫声,闻到了马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臭味。
  马厩的门开着,在门口摆着一张牌桌,上面散乱扔着些纸牌,骰子和报纸,那些马夫们想必是去厨房里喝热茶了,然而吕西安也并不需要他们在场。他顺着马厩中间的走廊一路往里走,这里一共养着七匹马,其中的六匹是他自己购买用来拉车或是骑行的,而那一匹断了脊椎的赛马则是额外的第七匹。
  他在最里面的那一间厩室里找到了第七匹马,他并不意外地发现如今的这匹马只不过是它过去英姿的可怜影子罢了。这可怜的动物有气无力地侧躺在地上,它的嘴里淌涎着白沫,身上那些矫健的肌肉早已不复存在,光滑的皮毛像是过大的手套一样,松松垮垮地套在它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就像是一张破旧不堪的皮沙发。吕西安还记得初见这匹马时,它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可那对眼睛上如今却仿佛结了一层翳,曾经的一汪清泉,如今却已经变成了一潭死水。当吕西安走进来的时候,它只是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吕西安不由得怀疑这匹马或许已经瞎了。
  吕西安低下头看着这匹马四条腿上那变形肿胀的关节,如今恐怕上帝降下奇迹让它的脊椎复原,它也再不能在赛场上驰骋了。这骄傲的动物如今变成了怎样的可怜虫!而这就是他自以为是的善举的后果。阿尔方斯说的没错,死亡对于这匹马来说是一种恩赐,若是当初没有他的插手,那么这匹马也就能少受一年的折磨。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够高尚,做不了头等的圣人;又不够心狠手辣,因此也不配做一流的恶徒——如同一只蝙蝠,既算不上鸟,也不是走兽。即使有心要做好事,也得不到好的结果。
  他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于是扭头朝外看,看到一个马夫手里拿着一杯热茶回到了马厩里。那马夫看到主人的身影,吓了一跳,连忙把茶杯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一路小跑过来。
  “先生怎么来了这里?”这个红脸膛的汉子脸上露出那种淳朴人试图讨好更高阶层人物的时候典型的笨拙笑容,“您是要出门吗?我马上叫人套车?”
  “不,不。”吕西安说,“我是来看看这匹马的,之前你们告诉我它活不了太久了。”
  “唉,是呀,可怜的畜生。”马夫叹了一口气,“这半年来它吃的越来越少,因为没办法动弹,它的关节发了炎,肌肉也变形了。起初它还会哀嚎,最近连声音也不怎么出啦。我们都觉得不妨就给它一个痛快吧,这样活着也是受罪。”
  吕西安点了点头,“您说的对。”
  “那先生您先回去吧,我们今天就把事情办妥。”
  “不。”吕西安坚定地说,“您去拿一把枪来,我亲自来动手。”这匹马和他有着一样的名字,他不能允许其他人来射杀它,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马夫显然有些惊讶,但他并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逆着主人的意思来。他点点头,转身离开,过了没几分钟,他带着一把手枪和一个装着子弹的皮盒子回来了。
  吕西安从他手里接过枪,装上了子弹,如同和德·拉罗舍尔伯爵决斗的那天早晨一般,他举起枪,用准星对准那匹马的额头。
  那匹马突然动了动眼睛,它发出一声细微的哼哼声,这是在感谢还是在讨饶?在吕西安有机会细想这个问题以前,他的手指头已经扣动了扳机,开枪的后坐力让他不由得晃了一晃,随即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几乎要把头顶上天窗的玻璃震碎。他低下头,那匹马几乎没有挣扎一下就僵直躺在了地上,白色和红色的东西从它额头上的那个洞里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刺鼻的硝烟味道充满了整个空间,与鲜血的腥气和马粪的臭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令吕西安感到一阵反胃。
  “您没事吧?”马夫显然是注意到了吕西安苍白的脸色。吕西安摇了摇头,将手枪还给了马夫。他低下头看着从马的脑袋上流出来的鲜血,那些血流到他的脚下,沿着他鞋底的边缘扩散,又湿又黏。
  当他重新回到书房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威士忌,他并没有吃中午饭,因此也不应该喝烈性酒,但他已经顾不得了,他只想喝一杯,让自己的神经舒缓片刻。
  琥珀色的苏格兰威士忌沿着喉咙流下去,像是熔岩一样滚烫,灼烧着他的食道,一直烧到胃里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灌下去一口,胃里的火焰和热气沿着血管在身体里扩散,他的胃隐隐作痛,可一直缠绕着他的湿冷消退了,精神也好些了。
  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他对自己说,阿尔方斯一直是对的,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某样东西或是某个人失去了价值,那么最为仁慈的解决方式就是给他一个痛快。阿尔方斯放过了他,给他留下了一点在废墟中捡拾到的碎金子作为施舍,可这究竟是一种仁慈,还是一种折磨?或许银行家的本意就是让他在人生中余下的每个晚上躺在床上时都会想起自己错过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这种想法无疑将令他苦涩不已,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苦涩只会加深,就像是一壶茶越泡越浓。
  窗外传来马车的声音,那是阿尔方斯吗?他为什么又要上门?吕西安拿不准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再见他,曲意逢迎还是冷淡以对?要不然还是躲进卧室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他走到窗前,看向车道的方向,然而他看到的是一辆陌生的马车。那辆马车在前院转了一个圈,停在大门前面,他看到自家的仆人们走上前去拉开车门,然而他的视线却被挡雨的棚子阻隔住了。这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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