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日出(22)
戚缈快马加鞭记完黑板上的笔记,抽出手机解锁,才看了一眼,就飞速地将手机推回课本底下,绷紧的嘴角和睁圆的双眼都泄露着些许无措。
纪望秋总算有点动静:“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想查点资料……”戚缈小声磕巴,“弹出奇怪小广告了。”
纪望秋轻笑一声:“快检查手机是不是静音。”
说完才觉出手臂被脑袋压出麻意,他打了个呵欠,转了个向枕到另一条手臂上。
戚缈看了看他的后脑勺,慢腾腾地摸出手机,先把亮度调低。
可蒋鸷的消息仍赫然亮眼:在学校西门对面等你,C370。
西门正对面是便捷酒店,戚缈抠着侧边键失去语言组织能力,几次敲错才完整地编辑好消息发过去:这是开房了吗,蒋生[疑问]
第17章
发出去的消息久未得到回应,教授粉笔下的新一面板书已然再次紧密,戚缈没办法兼顾,着实对开小差毫无经验,只好一狠心摁灭屏幕,把蒋鸷晾至一旁。
直到课堂尾声,手机都没再振动过,而戚缈在做笔记的间隙已为蒋鸷的做法填好了理由,没准这位行业大拿昨晚又通宵盯盘了,索性用等他下课的时间开个钟点房抓紧补个眠。
下一节是庄教授的课,趴了两节课的纪望秋一下子有了精神,朝气蓬勃地扯着戚缈换教室,戚缈难得磨蹭,单肩挂着书包,腋下夹着课本和笔记,右手捧着弹进新消息的手机:“你不是很怕庄教授吗,怎么突然积极起来了?”
纪望秋前两天崴过的脚还没好利索,强行迈大步时看着很身残志坚:“不行我信不过你占座的眼光,去晚了好位置都被抢了!”
胳膊让纪望秋拽着,戚缈几次尝试解锁手机都以失败告终,等进了教室被搡进末排座位,他才得以滑开手机锁屏。
“稳了。”纪望秋从戚缈怀里抽走一本书枕到脸下,“你还说我缺乏锻炼,你脸都跑红了小管家。”
理解不了最后一排算什么好位置,但起码戚缈先理解了蒋鸷刚才发的C370——
“这个咖啡厅店面不大,没有包房,向店员核实了一下,是叫C37°,我错眼了。”
“……”
戚缈只好像模像样地顺着台阶下:没关系的,一开始我还以为蒋生是注重社交隐私。
这次对面回得及时:论情况,得看是跟谁见面。
戚缈盯着这句话逐字分析,他不是权豪势要,也不是银幕巨匠,丢进人群就会被淹没的无名小卒,蒋鸷跟他见个面犯不着费心去遮掩。
许是见他不作声,蒋鸷问:用不用给你发定位。
戚缈卸掉书包和满怀课本,边单手敲字:不用的,我知道位置。
蒋鸷言简意赅:过来。
揣起手机,戚缈俯身道:“纪少爷,我去买杯咖啡。”
纪望秋没睁眼,昏昏欲睡道:“嗯,给我带两个草莓大福。”
戚缈还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他难以解释为什么在面对纪望秋时,他心里的愧疚感会越来越沉重,毋庸置疑纪望秋是他多年来的第一要义,以前是,现在也是,可似乎现在好多事,他再也不能做到光明磊落。
“给你带三个。”戚缈轻声说。
咖啡厅和便捷酒店仅一巷之隔,戚缈推开玻璃门,双眼还未环视,先撞见从服务台打了包转过身的庄意泓。
“庄教授。”戚缈赶紧站定问好。
庄意泓问:“来买喝的?”
“是的,”戚缈瞥见靠窗位低头看手机的蒋鸷了,离这边很近,“……不是。”
“到底是不是。”庄意泓笑道,“我讲课那么催眠啊,还要专门买咖啡醒神。”
“没有,”戚缈说,“我咖啡瘾犯了。”
庄意泓挑了挑眉:“嗯,比犯烟瘾健康。”
玻璃门在身后合上,庄意泓甚至都没给他留一句“别耽误考勤”。
这里店面确实空间有限,离门近的卡座能把那两人的对话字字清晰地逮进耳里,蒋鸷向戚缈招了下手,等人走近,他将桌角点餐码推过去:“要喝点什么?”
店里的甜品有现成,咖啡却是即点即做,戚缈不确定前面多少排单:“不用了,会赶不及回去上课。”
“你对庄教授好像不是这么说的。”蒋鸷又拨拉几下手机,然后关掉搁到一边,放下交叠的双腿,上半身稍往前倾,“你是怕让人知道我们认识吗?”
戚缈僵立在桌前,像罚站,蒋鸷自下而上看着他,眼神沉静,嗓音也温文,他却感到自己被迫视、被逼问,有种被喊到办公室接受私下教育的错觉——尽管他读书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怕让纪家的人知道,也怕庄教授知道。”蒋鸷说,“是不是认识我让你很没有面子。”
他是无奈淡笑着说这句话的,要是庄意泓这会折返看见,铁定会无情揭穿好友好爱逗弄人。
可戚缈不,戚缈不懂玩笑,是真心以为蒋鸷如此断定,而事实明明相反,他从蒋鸷身上获取的情绪价值过于贵重,是他不曾触碰过的和隋之珍,因为不曾私有过,所以他捧在怀中也诚惶诚恐,始终觉得这是他偷来的。
终有一日会被收回的。
但短暂享有也很美好,他不能让赠予他瑰宝的人误解得面目全非,于是急得两手都快要摆出残影:“不是不是,我是怕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
“比如呢。”蒋鸷说完指指对面的沙发,“你坐下,我没训人的癖好。”
戚缈咚一声坐下:“你跟纪先生谈生意,尽调谈判合同签署项目管理都是面向行桨,我只是纪家里一个无名角色……说白了蒋生你认识我本来就是很浪费你时间精力的一环。”
蒋鸷眼底水波不兴:“我跟你认识是由纪明越亦或行桨搭建 的桥梁吗。”
头一回听蒋鸷喊纪明越全名,戚缈反应慢了一拍:“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把你看成纪家的一部分?”蒋鸷说,“在我这里,你是独立的,不属于投资行为里任何一个与金钱或利益挂钩的环节。”
戚缈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蒋鸷又道:“何况真有什么后果我都会担着,你怕什么。”
“我没质疑过你的能力和责任感,蒋生。”戚缈小声道。
“嗯,你没有。”蒋鸷后背挨到沙发上又搭起腿来,偶尔晃一下,语气和姿态都较方才悠闲些,“你不过是监控我的情绪,顾虑我的处境,比我的秘书助理都挂心,你知不知道恋人才敢踏入这条界线。”
戚缈明显被吓到,双眼睁大的同时那颗眉尾痣都像是跟着上扬了下:“啊?”
蒋鸷面不改色道:“如果你仍然觉得不被所有人看到的独处会让你更舒服,那我下次提前开好房等你。”
没见识过谁人能端着君子风度却如此语出惊人,戚缈顿觉胸腔里头揣了七个上蹿下跳的猫,赶忙四下看看:“蒋生,请你别说这种话。”
“不是你先说的吗?”蒋鸷的指头在手机屏幕上轻敲两下,似在提醒不久前的对话内容,“这会又反过来诬陷我了。”
搭在桌面的那只手筋骨分明,拄伞时文雅,持茄时贵气,连翻起旧账来都自有一番情调,戚缈面对这只手的主人就冒不出反驳的话,只会暗自复盘蒋鸷是怎样一步步引导他认识语义上的失误。
两人之间一时沉寂,戚缈想得太投入,裤腿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碰了下才骤然回神,他以为有老鼠,正要矮身检查,蒋鸷抱肘看他:“羞愧了,想躲到桌下。”
“我没有……哎。”戚缈只得坐好,双腿并拢往椅子下收了收,“蒋生,你是生气了吗?”
“如果是呢。”
戚缈运用惯常思维:“那怎样才能把你哄好?”
有店员送来打包好的拿铁,蒋鸷接过道谢,起身道:“趁着还没上课,陪我到隔壁的超市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