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日出(57)
——是。
“按我对你几近于无的良心了解,你不会突发善意去收留一个小孩,是不是由于当年予贝福利院那场火灾,戚缈拼死救出了纪望秋?”
蛇身沉沉地盘在左臂上,纪向桐艰难地抬了下食指。
“你认为这是在赎罪?”
——是。
“你的赎罪是指把人困在无牌诊所里四个月,用治疗的理由,通过电刺激强制性诱导他的思维,让人一辈子陷在自我谴责中,给你宝贝小儿子当免费佣人以此反向赎罪。”蒋鸷眸光阴冷,“纪向桐,你算盘打得可真响亮。”
蛇信子蹭到纪向桐的手背,他全身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向蒋鸷投去求饶的眼神,喉间挤出不成词的叫声。
蒋鸷置若罔闻,滑动手机界面翻到下一张照片,歪首打量屏幕里年轻时的纪向桐,西装革履,英俊傲气,再偏移目光瞧向病床上风采不再的人,越对比越好笑:“你那同校师妹被你囚禁在北蚺山二十多年,得知孩子被你养死一个,精神出现问题依旧没被你放过,这么一想我妈还算幸运。”
冰凉的蛇头朝纪向桐的手心里钻去,分明没咬下去,他却嗷嗷惨叫起来,蒋鸷高抬贵手把宠物拎出来,另一只手捏住纪向桐被蹭乱的被角,像是准备为他掖回去:“你是真惦记她啊。”
“最后一个问题。”蒋鸷挡在顶灯前,一身黑衣,掌中黑蛇,神情冷冽居高临下,如同下一秒就要索命,“你对我妈有没有存过哪怕一分感情。”
纪向桐的精神状态已趋近崩溃,纪明越对他的慢性折磨都不及今天的半刻钟煎熬,整条左臂被蛇身压迫过,仿佛无法再受大脑驱动,他微微抬了下右手。
——没有。
意料之中,蒋鸷再次颔首:“不爱她还要欺骗她,有些东西是该处理一下。”
攥被角的那只手没有为纪向桐掖回去,蒋鸷扬手掀开被子,勾住他的裤腰往下一扯。
在纪向桐惊恐万分的瞪视下,蒋鸷单手拨开存储麻蜥尿液的瓶盖,将诱蛇进食的液体浇向那坨沉眠的东西,随后松开右手,黑王蛇脱离掌控,饥肠辘辘地朝主人为它定点的位置飞窜而去,冲着诱人的食物张开嘴巴。
“啊——啊——”
血腥味和尿骚味同时在病室内弥散,蒋鸷不欲沾染,拉开门迈出病室。
“到你了。”蒋鸷冲戳在观察窗前看血腥片的谈助说,“让他拿稳笔再签字,记得录视频。”
“不是,”谈助笑容一僵,“我现在进去啊?”
“再晚点人就晕过去了,不好办。”蒋鸷抬抬下巴,“速战速决。”
离开医院的时候凑巧雨歇,蒋鸷先上了车,靠在后排座椅拿湿巾一根一根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不多时,主驾门被拉开,谈助坐进来,将黑箱搁到副驾上。
“签好了?”蒋鸷问。
“签了,打了针镇静才签好。”谈助发动车子,“这蛇还能上手盘吗?”
蒋鸷面无不舍:“替我申请放生吧。”
玄关柜旁的饲养箱他还没寻到空闲撤掉,蒋鸷放开行李箱杆,立在门厅当中思考顷刻,或许该采纳戚缈的建议,养一只温暖的小猫,不知道戚缈喜欢什么品种。
他只有饲养冷血动物的经验,但没关系,他从前也没想过会爱一个温暖的人。
褪掉衣物踏入淋浴室,蒋鸷推合玻璃门,低头将编辑好的消息发出去:还有机会去旁听你的复赛吗?
戚缈回复不用七秒:你回来了吗?
蒋鸷正欲伸向水阀的手只能收回:嗯,刚到家,先洗个澡。
戚缈:那赶不上啦,下一个就轮到我上场。
蒋鸷牵着嘴角笑,敲字飞快:能不能麻烦你的同学帮忙转播一张现场照。
或许是准备就绪,戚缈挺有闲心和他聊天:我可以给你透露冰山一角。
蒋鸷耐心等待对方的神神秘秘,后悔自己过早褪尽衣衫。
戚缈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发来一张左手特写,露着截白衬袖口,小臂内侧细骨微突,纯黑色绸面半掌手套遮了大半掌纹。
五指张开,手势似曾相识,戚缈问:蒋生,你看得懂我的暗示吗[香烟]
蒋鸷盯着这张照片几秒,未雨绸缪将水阀把手拨至冷水一端。
没有回应一词半字,蒋鸷向上翻动聊天记录,连文字带图片截下不久前戚缈“舔得很干净”的证明,给对方发过去。
第47章
复赛结束的时间比戚缈预估的晚了近半小时,他把书包往右肩一甩,离开报告厅的脚步有些急。
学校上空落霞艳丽,未带走漫长校道被雨水铺盖的湿意,先为某张脸庞染了红。
又没守住时间观,戚缈边疾步往前边点开对话框,想告诉蒋鸷他将要抵达校门,对方的消息比他快了一步:慢点走,不着急。
戚缈登时刹住,四周张望了下,又继续迈步:怀疑你在我身上装了监视器。
界面上的红点朝校门方向越来越近,但很听话地放慢了移动速度,蒋鸷退出软件,半真半假地回了句:还真别说。
虽然戚缈在纪家当中无足轻重,可纪明越那边的隐患一天不消,蒋鸷就没法放任戚缈的行迹脱离他的眼底。
落日瑰景在挡风玻璃涂成油画,戚缈的身影闯入其中,蒋鸷解了车锁,下一刻副驾门就被拉开。
扶着车门稍稍喘匀气,戚缈才坐进来:“蒋生。”
蒋鸷想不通到底什么信念让戚缈如此执着于这个半生不熟的称呼,他顺手拿走戚缈搁在膝头的书包扔到后排,将右手搭到扶手箱上:“才几天没见,这么心急。”
戚缈不懂心急与否跟多少天没见有何联系,他拽过安全带,说:“我只是不想让你等。”
又说:“真的才几天没见吗,我感觉有一个世纪了。”
揉了揉盯一下午大屏的酸涩眼眶,戚缈添了句解释:“可能是这几天忙着备赛,睡眠不足,把时间都拉长了。”
话好多,蒋鸷腹诽,刚想让戚缈困的话睡一会,掌心微痒,戚缈的左手强行钻进来,然后他的指缝长出了戚缈的五指。
到嘴的话收了回去,蒋鸷侧目看向身旁,可戚缈倏地就收回了手,安分地放在腿上,转过脸冲他不好意思地弯弯嘴角。
“一个世纪就攒了这么点胆量。”蒋鸷启动车子,“在公馆地库投怀送抱的胆子哪里去了?”
“这能一样吗?”戚缈刚从演讲台下来,伶牙俐齿地跟他争辩,“在床以外的地方牵手好奇怪,往常也没试过,拥抱不一样,我们不是到处抱吗?”
“哦,那第一次跟我抱的时候什么感觉?”
相拥画面一幕幕挤占脑海,戚缈翻找半天才寻见第一次,不太确定地回答:“惊吓?”
“……”
“嗯,”戚缈胸有成竹,“因为那次刚在路上飚完车,没平复下来。”
“刚才和我牵手的时候也是惊吓?”
“是安心感,”戚缈说,“从纪家走出来以后,虽然我没必要像纪望秋那样草木皆兵,纪明越再怎么谋害也算不到我头上,我又没占着纪家什么财产。但还是习惯性揣起警戒心了,一走出学校,看路上哪台车子都感觉可疑,哪台都像纪明越雇来干坏事的。”
他仰起脸,抬手轻触上方的星空顶:“只有看到你的车子时,我才敢毫无顾虑地跑过来,牵你是情不自禁。”
正逢晚高峰,大道车流织成的绵延灯色比落霞更红,提不起车速,蒋鸷单手掌控方向盘,右手又安闲地搭回扶手箱上:“既然惊吓可以克服,怎么安心感不愿意多摄取。”
戚缈没说话,见蒋鸷久久没把手收回去,他故技重施,从兜里摸了颗椰子糖,连同自己的手一起钻进蒋鸷的手掌下,再重新握住。
“胆子攒挺快的。”蒋鸷说。
戚缈就告诉他,椰子糖本来是打算在上演讲台的前十分钟吃的,用来缓解紧张,他一紧张就爱往嘴里塞糖。